列车

列车

        穿过雪白的雾霭，几株淡黄的雏菊在铁轨旁静静地绽放。这片区域十分空旷，甚至没有一幢像样的建筑物，或许只有那根锈迹斑驳的站牌才使得这儿有点生气。

        站牌下面排着一条长队伍，与平常不同的是这里的人们大多面无表情，眸子黯淡得宛如一口深井。他们佝偻着身子，注视着一片白茫茫的前方，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审判。不远处有一层浅浅的光晕，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群人从这里面钻出来。可能是刚刚来到这个新鲜的地方，他们和同伴们有说有笑，一片祥和。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啦，真是好久不见啊！”

        “亲爱的，等我忙完上个季度的报表，我就休假和你出国旅行。”

        “这片大海真蓝，海底探险绝对有趣。”

        “咚——咚——”，沉闷的钟声响起，伴随的是一句清脆的语音播报：

        “亲爱的旅客你们好，‘人间号’列车即将到站，‘人间号’列车即将到站。请即将上车的旅客做好准备，请勿在车厢内饮食、打闹、高声喧哗。下一班车将在三十分钟后到站，下一班车将在三十分钟后到站。”

        随着最后钟声的消失，新来旅客的嘻笑声戛然而止，他们的眼神逐渐变得灰暗，佝偻着身子向站牌缓行。

        走在队伍末尾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的眼角还印着一条未干的泪痕，不过丝毫看不出她有多么悲伤，因为她和所有人一样行尸走肉地向前行进。

        丈夫的背后探出一个圆滚滚的头来，由希歪着脑袋，一边吸吮着手指，一边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世界。她一蹦一跳地踩着父亲的影子，“咯咯”地笑着，望着没有回应的父亲，由希有些生气。接着，她又从母亲的包内偷偷地拿走了一支口红，把它重重地摔在地上，依旧无事发生。由希耸拉着脑袋，躲在父亲的影子下走向站牌。

        钟声再次响起，“亲爱的旅客你们好，‘人间号’列车即将到站，‘人间号’列车即将到站……”

        由希有些不满地拽了拽父亲的衣角：“爸爸，抱——”，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登上车厢，由希委屈地大哭起来。

        “亲爱的旅客你们好，请勿在车厢内饮食、打闹、高声喧哗。亲爱的旅客你们好，请勿在车厢内饮食、打闹、高声喧哗。”

        “小希是一个乖孩子哦，不吵不闹爸爸妈妈才会更加喜欢我们小希的。”由希想起爸爸妈妈的话，赶紧擦干眼泪向着他们跑去。

        “亲爱的旅客你们好，列车即将启动，下一站，下一站……”

        这对夫妻刚刚坐上座位，他们的身体突然间猛地抖动了一下，原本灰暗的眸子倏地明亮起来，却又在一瞬间被惊恐覆盖。

        妻子转过身，声嘶力竭地向由希呼喊着：“小希！小希！快把手给妈妈！”

        由希正兴奋地望向妈妈，却又被她骇人的眼神吓得退了回去。

        “老公，砸窗子，快，赶快把小希扔出去！”她一把拉过毫不知情的由希，丈夫则用拳头不断地撞击车窗。

        “咚咚咚——咚咚咚”

        由希害怕地大声尖叫，她拼命地挥舞着双臂，想要逃离母亲的怀抱。

        “亲爱的旅客你们好，请勿在车厢内饮食、打闹、高声喧哗。”

        由希挣扎着，几滴粘稠带着腥味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瞬间脸色苍白，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从头到脚都僵硬得无法动弹，就连最基本的哭泣在那一瞬也忘得一干二净。鲜血在母亲的额间晕染开来，米色的裙子上朵朵暗红的彼岸花在绽放。父亲的一只胳膊滚落到地上，右臂喷涌而出的血蔓延到车窗上。可他还是不停息地锤击车窗——

        “咚咚咚——咚咚咚”车厢内除了这有规律的击打声和妻子逐渐微弱的喘息声，四周都静得出奇，所有人呆若木鸡地躺在座椅上，安详地望向前方。整个车厢，仿佛一座寂静的人间地狱。

        “砰——”车窗在警报声中支离破碎，随之破碎的还有父亲的身体。由希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就被母亲抛向窗外。“小希，活下去。”

        强烈的震荡和疼痛使由希失去了意识，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白晃晃的日光灯。床头一簇散发着消毒水的植株让她头脑发胀，她全身瘫软，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要消耗自己巨大的能量。

        “秦主任，真是个奇迹，刚才患者的生命体征明明已经消失了。”

        “的确，这么多年来这也是第一次，但是那对年轻的夫妻已经……”

        声音从门外传来，由希听不清楚，此时的她躺在床上，回想起刚才的噩梦只觉得委屈：“爸爸妈妈是不是生气不要小希了，小希做噩梦爸爸妈妈也不来抱小希，明明小希今天没有吵没有闹，很乖的。”想着想着，眼泪顺着由希的脸颊流了下来……

        “人间号”列车继续向前驶进，清脆的语音响起：

        “亲爱的旅客你们好，欢迎乘坐‘人间号’列车，下一站，终点站——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