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老早前就知“阿堵物”一词。那时候还小,但汉语文就是这样的神奇,有魔力和趣味,许许多多的词语——口语也罢,书面语也罢——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单凭那点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感觉,就可理解八九,不差离儿。别的语种有否这样的能耐,那就不知道了。
“阿堵物”里的“阿”乃语文口头语里最常见的前缀词,虚词,无实意,只是为了顺口;“堵”在此显然只能是堵心堵气堵感觉,令人不待见。合起来就是——这么个堵心碍眼的东西,离老子越远越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自家视野里最好。
于是,这一串串白花花的东东除了“阿堵物”外,还有了“上清童子”,“没奈何”,“白水真人”等外号,都有明显的蔑视意在其中。最难揣摩词语的文人尤甚,“铜臭”呢就不说了,连自己应得的报酬也开始叫“润笔”(稿费)。据《隋书·郑译传》记载,有次隋文帝命李德林起草诏书。高熲在一旁调侃说:“笔干了。”郑译答道:“不得一钱,何以润笔?”皇帝听后开心“大笑”。“润笔”一词因此得来,而后人更依例将所定的稿费标准称为润例或润格。
文人卖字换钱,天经地义,但几千年来,文人在对金钱的态度上,始终处于两难的境地:一方面,自命清高的文人往往受不了“铜臭”,甚至连“钱”字都羞于出口;另一方面,对大部分文人来说,衣食住行、养家糊口、安身立命,哪一样都需要钱,绕不过去。
再回来,继续说“阿堵物”——由不得你忽视。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规箴第十》: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行,呼婢曰:“举却阿堵物。”
意思是:晋国有个叫王衍的大臣,字夷甫,是位著名的清谈家。他在历史上名声不是很好,一贯以来都标榜自己是个非常清高的人,对钱是嗤之以鼻,提都不愿意提一下。而他的妻子郭氏爱财如命,他虽然不加干涉,但也非常反感,绝口不提一个“钱”字。他的妻子好奇心大炽,很想逗他说“钱”这个字,但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有一次,趁着王衍熟睡的时侯,郭氏叫仆人把铜钱弄成一串串的,在床的周围绕了一大圈,想让王衍睡觉醒来的时侯不能下床走路,这样肯定会逼他说出“钱”字来。没想到第二天王衍醒来后看到满地是钱后,他把仆人喊来,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些钱说道:“举却阿堵物(拿走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自此,阿堵物便成了钱的代名词,有着一定轻蔑的含义。
的确,社会不能没有钱,人也不能没有钱,正如作家老舍在小说《月牙儿》中所言:“钱比人厉害一些,若人是兽,那么钱就是兽的胆子。”货币是个人和社会穷富的标志。但社会不是为钱而存在,人也不是为钱而生存人类社会最初没有钱,最终也将没有钱,货币是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钱也绝非万能之物。金钱买不来刘兰芝、祝英台、杜十娘一类人真挚热烈的爱情;金钱不能使赵飞燕、杨玉环、西太后之辈红颜长驻,青春不老;金钱也不能使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之流永握权柄,万寿无疆;金钱更不能动摇像方志敏、江雪琴、夏明翰一类共产党人坚贞的共产主义信念。人,应有更高尚的道德、节操、人格的追求。梅兰芳可以蓄须明志,齐白石不卖画于日伪权贵,朱自清宁可饿死不领美国的救济面粉。封建社会都讲“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食嗟来之食”呢。
小到一个词语,大到一种社会现象,一般说都有许多解释,“阿堵物”也一样。
“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被罢官后摆起了字画摊,他并不像大多数文人一样以取润笔为耻,而是特意挂了一幅笔榜小卷,上面写明了各种字画的润笔费:“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买卖就是买卖,作文作画就要收取酬劳,这种放下文人“架子”的做法,在当时虽然不免受到非议,但和心口不一的相比,不失为一大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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