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育之路（五）

我的教育之路（五）

1977年初，插队八年后，终于有人大发慈悲，同意招收我这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进师范读书了。我感到震惊，居然还有人要我？（曾经多次被拒后自己也死心了，好像成分真是无法逾越的障碍，居然变得理所当然了。）师范学校的校长招我，在当时无疑要冒相当大的风险！所以我感激他有慈悲之心，智慧之眼，给了我一个渴望已久的“饭碗”，让我终于可以离开农村，自食其力了。但是说实话，走这一步内心没有一丝挣扎是不可能的！我本是高中毕业生，再去读中师，难道不是太浪费，不是走回头路吗？但现实很冷酷，到如此年龄还要依靠父母，向他们伸手要钱生活，太让人羞愧了，所以我很快就接受，去学校报到了。不知别人是否要考试入学，反正我倒是没有考。

但谁又能想到，不过几个月后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传来，高考恢复了！我自然马上要求报考，却被断然拒绝，因为有规定在校生不能报考。可见命运给我开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玩笑！这时我才深切体会到，黎明前的黑暗果然厉害，能够熬过去的人太不简单了！虽然非常失望，但我还是投身到久违的学习生活中去了。

一旦拿起了书本，我顿时感到有了自身价值，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在农村里我有什么价值呢？难道干农活能够比农民更厉害吗？带领他们搞科技种田？我没有能力。甚至连开汽油机、修理柴油机，我也是向农民学的呢！）可是到了师范，可以不夸张地说，我立刻成为同学们尊敬的对象。我很轻松学完了中学数学的全部内容，作业成为老师批改的标准答案，也是同学们“借鉴”的热门货。

我甚至还自学了微积分。那绝对是很神奇的经历。我借到了一本微积分的书，拿来翻了几页，觉得很迷茫，就放下了。谁知几周后的一天，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忽然觉得明白了。于是又拿出书来看，一看便看懂了。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微积分就被我初步征服了。那种感觉真是奇妙！人可以在睡眠中想出难题，我也有体会。

仅仅读了一年半师范，1978年我毕业了。有幸成为几百个毕业生中唯一留校的学生，那一年我已经29周岁了。其实当时校长招我时，他就有这个打算。我的同学们奔赴黔南州各地担任中学教师了。本来中师生只能教小学，但那时师资太缺乏，就拔高了使用。我不必回独山，直接在师范教书了，终于领到了盼望已久的第一份工资（34.5元）。在今天看来，难道这么一点点钱有那么重要吗？我是个财迷么？唉，问这样问题的人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啊！那时候没有收入，不像今天可以到处打工挣钱。这一点点钱有多么重要？没有那样经历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我被安排教英语班数学，应该说是驾轻就熟。这是师范开办的唯一一个特别的班级，学生年龄都很小，非常可爱！他们毕业后被分配到黔南州各地学校当英语老师。

但不久，完全没有想到，神奇的命运又把我带到我一贯喜爱的英语上来。据说因为落实政策，曾经遭到下放的一位英语教师要离开师范返回原校任教，这个空缺怎么办？不知怎么的校长竟然想到了我，要求我立刻顶上去（据他们说上海知青英文肯定好，不知这个理论有什么根据？）。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好事”弄得我不禁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拒绝？不好开口；接受？又实在为难。毕竟，我有十来年没碰过英语啦！很可能我的词汇量还比不过学生呢！不是赶鸭子上架么？但是没办法，必须干，硬着头皮也得上，舍我其谁？要知道那时候在当地要找一位高中英语老师实在太难了！我很明白校长的难处，他也是万般无奈。好吧，干就干，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劲头上来了，就要全力以赴。先想办法买了一大堆书，有词典两、三本，语法书四、五本，还有当时能买到的几乎所有大学英语教科书。只要有空就看书学习，每天晚上不到十二点绝不上床睡觉。许国璋，俞大铟的大学英语八册，英语九百句六本，Essential English四册，甚至还有上海二医谢大任的《医用英语》等等，都是那时自学的。好辛苦，但也好快乐！唯一的苦恼是，碰到问题没人问，只好拼命翻词典，查语法书，自己琢磨。实在看不懂，带着问题睡去，连做梦也在想，居然也有想通的。躲在宿舍里偷听VOA，BBC的英语广播是常有的事（那时有一定风险，收听敌台总不是好事吧？但也顾不得了。）。就这样拼命干，总算有了实质上的进步，教学生也勉强可以对付了。说来好笑，就我这样“捣糨糊”的英语水平，居然也得到认可，被附近部队医院请去，（有吉普车接送，那时可是首长的待遇哦！）给医生护士上《医用英语》课呢。不怕大家笑话，每次授课费5元。哈哈，在今天看来简直是太微不足道，匪夷所思了！但是在当时，每月有20元额外收入，加工资就有50多，可以赶上大学毕业生的水平啦！我觉得自己挺富有，挺得意！

其实我在师范只教了两年书，期间还成了家。（其实已经太晚了，捧上饭碗可以自立还不赶快成家？）然后转身便调到安徽一家铁路工厂去了。（真是很对不起校长和我的学生们啊！他们要读三年，我没有等他们毕业就溜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刚到工厂便分配我去工厂电大辅导英语。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因为我自己还不是大学生，怎么有资格来辅导学生英语呢？但那时有资格的人在哪里？难啊！就派我上台充数。其实，辅导电大生英语对我来说驾轻就熟，完全可以胜任（因为那时大家的英语基础实在有限。）。既然在电大工作，我就顺便跟着电大课程读完了高等数学全部，有几门考试还得了满分。是不是继续修完其它课程，拿个电大毕业证书？我并不甘心，愿望也不强烈，就这样拖着。我又继续教数学，培训厂里的职工。后来调到工厂子弟中学，教高中数学和英语。直到1986年，我夫人电大经管专业毕业了，我们的女儿还在幼儿园，正好是个空档，可以利用。而且我有了危机感，知道不能再拖了，应该果断深造自己。不然，尽管我教书很顺利，但只有中师文凭的我在学校里迟早会站不住脚！这不是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更何况我有自己的目标：一定要上大学！

终于，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