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

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咖啡厅。

不是什么高档的地方，尽管服务生穿着统一制服，尽力装作忙碌的样子，空气中还是不可免地弥漫着廉价咖啡的颗粒味。一天的忙碌后我并没有休息的空隙，手头的三个策划案令我焦头烂额，几小时过去，文档中百十来个字符，删了写写了删。抬眼看墙上指针滴答滴答地走，有点突兀地，他推门而入。他像干燥的风里突然盛开的百合花，那种清新的，带着点湿润的诱惑令人无法自拔。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或许不是第一次，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别开了眼。

他看过来了。也许只是扫过，但我仍止不住自作多情。文档中百十来个字一下子增加了好几行。

他在向我靠近，粗糙的颗粒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醇香。

“Hey!”他端着咖啡，坐在我对面，嘴角的笑意像是刚做好的手工糖。

“Hey!”回应他的是我强装淡定的声音，及快被按坏的键盘。

我恋爱了。一切开始得莫名其妙又顺其自然。

我们是那么契合。有他在，六平米乱七八糟的小屋好像也变得像个家，我们一起选壁纸，下了班抽空去逛街，什么也不买，只是牵着手从这头走到那头，都像是走过了一生。

灯光下，就像携手到白头。

但问题逐渐显露出来，尽管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太优秀，而我讨厌望尘莫及。我发誓要努力，升职，加快脚步赶上他。于是我推掉了数次与他的约会，拼了命地加班，做策划案，熬夜到凌晨，咖啡从不间断，几乎当成了正餐。想到能够一步步地接近他，我几乎时刻都是兴奋的。

而他似乎不这样想。

他曾一度试图阻止我这种近乎自虐的工作行为，当然无用。我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为何他不明白。矛盾不断积累，终于在我又一次推掉他的邀约后爆发。他告诉我想分开一段时间仔细想想。

我觉得我留不住他，而我明明已经渐渐有了可以留住他的资本，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只要我升职加薪，有了好的前景，能和他看齐，我一定能留住他。一定。

升职后的两个月，我在家里看到了一次性杯子，盛着半杯水，呆在床头柜上，还有些许波纹。他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会回来。

我从洗手间出来，发现他正坐在床上，我们拥抱，接吻，什么都不用说，连空气都在诉说彼此对对方的想念。他说他理解了我，不再干涉我的决定。我能变得优秀，他很高兴，也为我自豪。

我开心得不知所措。

我忍不住把他离开后的日子都说给他听，思念，恐惧，担心，一直说到了后半夜，说到我撑不住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他还在身边，真好。

我们开始弥补之前的日子。搜索附近各种美食店，我牵着他的手点了双人份，服务员却粗心地端来单人份，上餐前甜点也只上了一份。我生气地斥责服务员的粗心，他却开解我说不要紧。打算去游乐园，他却忘记带身份证，比服务员还粗心。

日子不温不火地慢慢过着，我发现他有很多的时间陪我，经常回到家就能看到他，坐在床上，捧着书，桌上放着茶，安静得像是一副画。

恋爱周年庆，我挑选了一部爱情电影带他去看，情侣座，最中间。看到一半，中途进来了几位女生，坐在了他身旁，我隐约听到一个人看向他的方向说，你身边还有位置，咱们坐过去吧。那个女生小生回答，万一人家等会来了多尴尬。我看向他，他一脸平静地盯着荧幕，时而扬起嘴角笑，就像初见一样。

我忽然记起，他进来时，未曾听到咖啡店门口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而在他走后，我因钥匙丢失，特意换了锁头。长期独自生活，家里是不备一次性杯子的。

其实早就预料到了。

我睡在他身侧，睡得很沉，无比踏实。

第二天起得晚，他有事先走，我写了纸条，上书“我要走了，再见”，放在楼道口的收件箱中。房子几星期前已经退掉，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终究还是不舍，一个人在外浪了一天，找了宾馆住下，还是不甘心地回了趟那里。

收件箱中有两张纸条，另一张写着：“我知道。”

睡了沉沉一觉，第二天开始，再也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