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漫长而瞬忽。
再见时,彼此已是人到中年了。
他胖了,她亦发福。
没有问好,彼此只是平静地相对。
好吗?他问。
你好吗?她亦问。
而后,沉入无边的沉默之中。
十年,她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那个心性,相貌和他十分相似的女儿。有时,女儿也问爸爸哪里去了。她只是简短地说一句,死了,便不再做声。那时,她不是没有看到孩子眼睛的失望和迷茫,但她还是不想做更多的解释。
期间,曾有男子走近她的日子,但过一个阶段又匆匆离去。现实是残酷的,没有谁愿意养着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孩子,况且,这个孩子,正一日日的走入青春期的叛逆之中。她的眼角,已经堆起了岁月的沧桑,发际也有了丝丝白线。
看着她,他有点心疼。一瞬间,他的心有点潮湿。他忽然想起,那个在大柳树下等他路过的梳着小辫子的女孩。
他伸出了手,想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动了一下,目光与他相接,一时间,一生中久违的甜蜜和悸动涌上了心头。 她哭了。他拉过她,趁机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灯光迷离,一切似乎还是过去的样子。他的手,隔着薄薄的毛衫探进了她身体的某一个角落。
她一悸,瞬间。十年的委曲,愤怒,仇恨和痛苦,又涌上了心头。她狠狠地推开了他。
他有点惊异,有点尴尬。点了一支烟,远远地坐到了沙发的一角。
一股浓烟升起,她似乎又闻到了那一种陌生的暧昧气味。
她呢?她问。
走了。他说。
在这世上,有的女人就像是鸟儿。那个树枝高,她们就栖息到那个树枝上。等有了更高的枝儿,她就立刻飞走了。
曾经意气奋发,风流潇洒的他,如今疲惫,沉默,苍老而持重。生活是公平的,它不会让一个人永远的春风得意。
她有点心痛。她想起那时他们在校园里甜蜜的相守,相互朗诵海子的诗,还给对方写了厚厚的诗集。这一切,转眼就远了,如今想起,那一切是多么的遥远呀。那时,她常坐在操场边的栏杆上看他打篮球,看他在一群男生中横冲直撞,她为他尖叫,还为他省下自己的饭钱买牛奶。可是,就是这个人,有一天变得比陌生人还陌生,他的冷漠、自私、寡情,今生还是重重的将她伤害了。
她直起了身子,远远地看着他。
他说他病了,得了男人的那种病。他吃了大量的药,都没有什么作用。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男人的资格了。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人到中年,看惯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已变得十分的淡然,包括身体,也早已变得十分的淡然了。十年来,曾有无数的夜里,身体深处,就像藏着一个小兽,张着小口,小口,不停的撕咬。迷乱、急躁,而又找不到出口。但渐渐地,这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她无语地看着他。那一瞬间,她真恨呀。这个男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了她,投入到了另一个人的怀抱。现在,他又带着从另一个人那里受到伤害回来了。男人,有时真是自私呀,他们的心里时时都想的是自己的利益。
男女双方,一生的相处就是一场没有硝烟战争。但这场战争,却无所谓胜负。时光,一样会带走每一个的青春,理想和梦想,让人变得一无所有。一样会把疲惫,苍老和无奈留给她,也留给他。
他也望着她。
十年的光阴,耗尽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梦想和浪漫。他忽然想起,他们曾一个树林里捧着《诗经》,诵读《关雎》的情境。即使是一只麻雀,他们也愿意它就是那只叫声美好的爱情鸟儿。
那时,她单纯,天真,可爱。有着一对圆圆的杏眼,闪动着浪漫和幸福。可今天,这双眼睛,疲惫,陌生,还隐藏着深深的固执和倔强。
他很想拨下她头顶的那根耀眼的白发。他想,这个女人,一生太多的不幸就是由他而造就的。他想起了那些孩子哭叫的夜晚。她在彻夜照顾孩子,他却在沉睡,或是假装着睡。那时,他讨厌她的傭散,唠叨,心里想着那个让他沉醉和疯狂的女人。而现在,他多想再和她在一起,共同渡过那些孩子哭叫,散发着尿骚味和馊奶味的日子呀,一起把孩子养大。他想,他一定不再装睡,由他来哄孩子,让她好好的睡一下,让她也有时间好好打扮一下。那样,现在,她头上的白发还会像现在这样多吗。
他这样想着,就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但很快,他就失望了。对面的那个女人,目光冷漠而遥远,就像坐在他对面的他是一股空气似的。他的心彻底的冷了,他知道,她永远也不原谅他了。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不用看,她都知道,是女儿回家了。她感觉到了他询问的目光,她知道他想了解女儿。但她还是毅然拿起了桌上的包,推开了那扇华丽的大门,走进了暮色之中。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快快地追了出去。
街角的音箱里,忽然响起了林依伦的《爱情鸟》:树上停着一只 一只什么鸟 呼呼呼 让我觉得心在跳 我看不见她 但却听得到 呼呼呼 这只爱情鸟 她在向我欢叫 树上停着一只 一只什么鸟 呼呼呼 如今变得静悄悄 因为我爱的人 已经不见了 呼呼呼 这只爱情鸟 何时才会来到 我爱的人 已经飞走了。(1851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