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吃饭时一只手拿调羹,一只手垂放在身边。
我:“怎么不把饭碗端住啊?小心饭碗滑过去。”
弟媳:“我小时候在外公家吃饭,谁要是没把饭碗端住,一桌子的人都不准开吃。”
爸爸:“以前要是饭碗没端牢,真的没饭吃。小学时,去炎亭游嬉,奶奶把面饼煎好,放到我书包里。中午,在沙滩上把面饼拿来吃,炎亭小孩跑来,在你手臂上或肩膀上猝不及防一拍,手中面饼就掉落在沙滩上。那些小孩把面饼捡起来撒腿就跑,他们并不是要打你,他们只是抢吃的......”
妈妈:“我们村里有个人叫阿堡。外面的人到村里砍柴,划船到山脚下,饭包吊在船头。阿堡就趁人不注意专偷那饭包吃。后来大家都叫他‘偷饭堡’。也可怜哪,是个孤儿,父母早早去世......”
爸爸:“饭包里的饭都是白米饭,没有一点儿番薯丝......”
“是啊,我小时候去望洲山割柴,外婆把白米饭用手帕包起来,放到番薯丝饭下面煮。那饭真香哪!都带有粽子的香味!”
“里面放了棕叶吗?有粽子的香味?”我说。
“饭都一粒一粒,晶莹透亮,怎么不像粽子?”妈妈白了我一眼。
“那个时候,真的饿呀!”阿元叔坐在树荫下眯着眼,“我亲眼看见,隔壁的一个小姑娘,天天坐在门槛上哭‘饿呀,饿,我饿......’一天,她就这样念着念着翻着白眼死去了。村里有个老人,天天吃自己种的蒲瓜当饭,后来浮肿死了......那时候,亩产吹得越多越好。几千斤几万斤......上头来检查,把其他田里的稻谷连根一起移过来,密密麻麻‘长’在稻田里。俗话说‘鸡蛋放上面不会掉,小孩可在稻草上跳舞’;粮仓里外面一层稻谷,里面稻草、木板......谁吹得越大荣誉越多......”
去山门。听说五统年时,有很多人成群结队流亡乞讨到这儿。
因为靠近山脚,有得吃。山上种的粮食和落地生根的草木在荒灾饥年向人们展示了自然慈悲的胸怀和丰美的馈赠。
有个女孩儿,十五六岁,也裹挟在滚滚逃荒人流里。她后来独自一人流浪到山脚一户人家屋前。时值正午,那家老婆婆正在屋前吃饭。女孩儿站旁看了半天,看老婆婆将米饭一口一口送入嘴中,阳光下米饭氤氲出一阵阵醉人甜美无比炫目的芳香。在老婆婆的碗里只剩最后一口饭时,女孩儿咽着口水怯生生地说:“阿嬷,你碗里最后一嘴饭可不可以剩下给我吃?你省下一嘴饭,你救我一条命!”
女孩儿,后来成了这家媳妇,从此在大山边居住下来。
又听说,有好多山外来的女子,后来都成了山里的媳妇。
孟奶奶和孟爷爷,都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中师生。
孟奶奶家境殷实,她的父亲,是县城绅士。
孟奶奶和孟爷爷在读中师时培育了感情。中师毕业后孟奶奶跟随孟爷爷到偏远的乡下生活。孟奶奶从田埂边走过,田里种地的男人都忘了手里的活,眼光随着孟奶奶的身姿转。孟奶奶和孟爷爷生儿育女,有六个孩子。孟奶奶也常在家里缺钱缺米时徒步去县城跟她的娘家借钱借米。
有一天一早,孟奶奶又去县城。临走前她掀开锅盖,锅里满满的黑糊糊的番薯丝,她叹了口气,把锅盖放下——没吃早饭。
这一天,孟奶奶没有走到县城,也永远地离开了家。人们在快到县城的一个水井旁发现了早已不省人事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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