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死亡是一场必将到来的节日。我坚信如此，昨晚看到一个知乎回答，问:该如何劝说自己活下去？有条回答说:死亡是件必然到来的事，所以不必去想。

不必去想。可是死亡带着它独有的萧瑟气质，萦绕在我们周围，它大大方方地从我身边穿过，日子却还是过得稀松平常，

原来死亡是可以预测的，外婆即将得新冠病毒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在倒计时。遗照也已选好，照片里的外婆微笑着，比平日里的外婆更安详。殡仪馆也已联系好，免得排不上号。

大家冷静地做好准备事宜，有条不紊，像是在为阴间与阳间的通道打开做准备。得了阿兹海默症的外婆对一切疼痛缺乏感知，偶尔难受了就拍自己的身体，她不说话，沉默地与疾病对抗，也渐渐不能进食，最后悄悄地走了。

棺材里的她变瘦了，圆脸变尖脸，上嘴唇包住下嘴唇，阖上了眼。真的好不像我的外婆，有点奇怪，我想这躺着的是谁。照片里的她还微笑着，慈祥地注视着每个到来的宾客，和我记忆里的外婆很像。

在我老家附近，我放假的时候就去外婆家玩，那里有很多小朋友。我们在那里玩过家家，玩完之后去外婆家吃点东西。小时候我在那里吃过南瓜饼，一个小小的炉子，炕出来的饼香香软软甜甜的，在我单调平淡的童年生活里，算得上是很温暖的时刻了。

偶尔我妈妈把我放在外婆那里，外婆的小屋里屋檐低低的，我睁开眼，到处都是暗暗的，在黑暗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在动。我害怕得睡不着，一个劲的要找妈妈，外婆就把我的脚抱怀里，紧紧地捂着。其实当时我是有点不适应的，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感动。

当大家把她从棺材里搬出来，她就像是个塑料模特，任凭大家的摆布，这几天我常常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和人争论:人有灵魂吗，我那时候坚定地说没有。此时，望着在棺材里如此陌生的外婆，我有点疑惑，是灵魂已经离开了吗？才如此冷漠和奇怪。

我妈妈跟我说看久了外婆，总觉得她的大红被子在起伏，她有呼吸。我妈说或许把这个棺材罩子拿了就没这种感觉了，我不知道，这个冰棺材有负18℃，就算是再活的人也被冻僵了。现在快春节了，天这么冷，这个棺材就很没必要。

大概是庄重吧，装在棺材里，周围围着一圈人在哀悼。但我还是想如果她能醒来就好了，可惜再也醒不来了。有时候我会想或许她努力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为别人活着的，她早就忘记了丈夫、儿女和其他亲人，她失去了吃饭、排泄的自我意识，或许她常常疑惑为什么别人强迫她吃饭。

她生活在一种茫然中，如果人有灵魂，那她的灵魂一定常在人世间兜圈，躯体也束缚不了她。她想离开吗？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辛苦一辈子创造的家族。

死者已矣，如果有阴间就好了，我们烧了很多的钱给她，这一生过了很多穷日子苦日子，腰都要弯了，疼得不行也要下地做农活，来世要开开心心地过快活日子，我们都会守护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