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当昨夜读到这两句时我不禁潸然泪下。读诗经不流泪说明心不净;读佛经不流泪说明未悟过;听伟大的音乐不流泪说明还未懂生命。这句话虽然记不得是谁说的,但我大体是认同的。我这次流泪虽然谈不上是一种悟,但绝对是一次珍贵的生命情感的体验。我总认为人最可贵的就是生命情感,而泪水就是生命情感最真实的外在表现,这就是我所说的生命之水。
李清照是我最喜爱的文学家,在我看来,她在词中的地位可与诗中李白比肩。如果加上性别分,那我认为上下五千年只此一人。她在文学上成就之大太多人说了,我不在此赘述。李清照的时代对我们来说是好的时代,而对她来说却是灾难的时代。身处北宋南宋的过度期,李清照的人生可谓沧海桑田。虽然我们时隔千年,但当她从“应是绿肥红瘦”和“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的美好雨季中;从“绣面芙蓉一笑开”和“奴面不如花面好”的情投意合爱意缠绵中;从“人比黄花瘦”和“风住尘香花已尽”的孤独愁苦中向我缓缓走来时,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在我心中,她的成就不是她的理论,而是她朴实无华在当时却离经叛道的词风。这种词风在我看来就来源于她对生命情感的体悟,这也是我对她倍加推崇的一个重要因素。
人的一生总是要爱一次的,从“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与杜牧“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对比可见她爱英雄;从进言身为当朝宰相的公公的词句“炙手可热心可寒”、“何况人间父子情”中可见她爱父母;从“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中可见她更是深爱着他的丈夫;虽然她与丈夫膝下无一子嗣继承其物质遗产,但却为我们留下了易安体、《词论》、《金石录》这些精神遗产,从中可见她定是将对孩子的这份爱寄托于文学之上。同时,她又用与丈夫如偶像剧般的情感经历,诠释了中国人的爱。所谓中国人的爱既不是理性的认识,也不是主体面对客体的“我爱你”,而是对人与人关系真相的领会,是内心深处生命情感的显现,所以我们称其为恩爱。这个爱就是生命情感,是儒家的仁善,道家的天道,佛家的佛性,她的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更是将西方的爱情观和当今心理学的弊端暴露无疑。中国人的爱必然是先有爱之心后有爱之理的爱,所以爱是学不会的更是教不了的也是治不好的。因为爱在每个人的心中,这个心不是心脏(Heart)更不是心神(Mind),而是生命情感,是儒道佛三家的精髓(英语里并没有这个词),既看不到也摸不着,更无法证明。我们有些人能跟随我们的心声去发现,而另一些人则要经历切洋葱般的体无完肤和泪流满面才能感受。由此看来,李清照一定是爱过的。
李清照确是一奇人,无论是她的文学还是价值观都透露着这一奇字。她的时代是理学盛行的时代,我以前也写过儒家理学对女性的各种禁锢,可她在《常记溪亭日暮》《昨夜雨疏风骤》《蹴罢秋千》中的率真任性,给我的感觉完全就是一个现代女孩。在她丧夫后那段绝望的日子里,又经历了误嫁匪人、离异系狱的劫难,最终闹得名节扫地。可从这件是非中,我并没有看到一个被古代理教压迫的弱女子形象。反而看到她不被生活压力所迫、直面男权社会,最终用智慧和勇气重塑了自己的未来,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励志的现代女性故事(剧情过于复杂曲折这里就不赘述了)。在她的一生中,思想开放、热爱生活、独立自主都是她的特性,但却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而她的所作所为,在我们当今这个强调马斯洛夫自我价值理念和妇女解放的现代社会也是很不易的。21世纪的今天,感情不和凑合度日的就不说了,我国单是家暴每年就有上10万次。有多少现代女性因为害怕生活的无着落或被报复,而用忍气吞声的沉默去助长这些罪犯的气焰?那又是什么给了这个近千年前的女性以勇气?我相信这种勇气就来源于心即生命情感。
300年后有一位圣人告诉我们,心即理,要感知理就要去明明德,而要致良知就要知行合一。李清照的时代虽然这位圣人还未出生,但是她的做法却无一不与圣人之言相合。她能以对真理的感受为动力,用行动和她心向往之的那个真理融为一体。所以李清照绝非是程朱理学制度下的旧时代女性,她的爱情也绝不是举案齐眉的传统中国式爱情。她爱英雄,那她是否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英雄?但我相信,她不会同意这个说法。加缪在《鼠疫》里说过:“我们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主义,那只不过是一种人之常情”。我相信她会同意这种说法的,其实这所谓的人之常情何尝不是我们所说的生命情感呢。
赵勇
2020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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