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砂

诛心砂

“小颜，我不想活了，没意思”。

“姐，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人生路还长，你不能因为踩到了一坨狗屎就放弃了走路”。

“我无路可走了”。

“怎么会呢，你看看脚下，不正是你将要走的路吗？”

“……”

“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吧，你可以重新开始的”。姐，你跳出这个火坑后，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三天后，林家大闺女逃跑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林山村。

门外， 李二气急败坏的踹着大门，屋内父母紧紧抱成一团，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父母”满目惊恐的神色，我愉快的勾起唇角：欠来的债，总是要还的。

  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落在脸上，像姐姐的手，冰凉的毫无温度，我静静站在院子中央，感受暴风雨前的这一刻，这一刻，我终于等到了。

  那一年杏花微雨，姐姐带着我上山采桑，八岁的姐姐已经读会《红楼梦》，身型也如黛玉般阿娜，我四岁，长得远不如姐姐美好，父亲遗憾膝下无子，常常将我打扮成男孩的样子，我也乐得自在，不用像姐姐一样梳洗打扮，省出很多时间读我喜欢的《三国》。

  父母亲经营着一家玉石店，生意兴隆，万事如意，若不是那场莫名的大火，我和姐姐应该还是别人眼里羡慕的模样吧！那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这个云梯上的村庄，仿佛与世隔绝般避开了城市的喧嚣，把那些城市的便捷也一并挡在村外，包括消防车。乡里乡亲一桶一桶的拎水灭火却是杯水车薪，等大火终于被扑灭，玉石店的东西一件都没找到，我的父母亲，也在那场大火中殒命！

  大伯收养了我和姐姐，把我和姐姐接到家中，待遇和敬之无二，敬之是大伯的儿子，比我大两岁。父亲兄弟两个，大伯不学无术，早早就和我家断了来往，爷爷奶奶故去后两家再也没有见过面。大伯于大难中捡起我和姐姐，我对大伯抱着无限的感恩和敬意，后来时间久了，我们便和敬之一样称呼大伯伯母为父母！

  若不是，那次敬之送给我一把白玉扇，若不是，他欺骗姐姐将她嫁给瘸子李二，我想我会一直对他感恩戴德，叫他父亲，给他养老送终。敬之偷偷送我的白玉扇，是我家的镇店之宝，世间仅此一把。为什么会在大伯家里，在敬之手中，我心生疑惑，去问大伯，大伯慌乱的闪烁其词，伯母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他们的反常令我生疑，尤其是，大伯将敬之死打了一顿，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外婆家。

  我悄悄跟踪了大伯，在一个玉器店里看到了我家消失的其他玉器，大伯是那个玉店的老板。

  那场莫名的大火似乎有了解释，还没等我和他摊牌，他却自己做主将姐姐嫁给了隔壁村的李二，理由是：敬之在外婆家得了重病，家里没有钱治病了，希望姐姐嫁给李二要一笔财礼给敬之看病。李二是远近文明的恶棍，仗着家里有几个肉铺为非作歹，前一个媳妇就被他活活折麽死了。姐姐感恩，虽然极不情愿，却抹着泪答应了，我几次想冲上去告诉姐姐大伯藏了我家玉器，终是不忍，姐姐背负了太多，本来就弱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如果事情真是我想的那样，她可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姐，再忍一次，再忍一次，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我悄悄返回二百里外的自己家，却被告知房子易主，卖家是我的大伯,……呵呵。玉石店也不复存在，当年的废墟之上已是旅社茶庄，我在恍神间碰上之前的玉石店旁边的邻居付叔，他告诉我，大火前一天看到一个和父亲有些相似的人进了玉石店，听到里面的争吵，有“还债”“赌博”之类的词。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明了，那场大火有了合理的解释，大伯那个玉石店里的玉器都是证据！

  回去的路似乎长了，长到我对大伯的恨都有了些许松动，我想起了敬之，他，在哪里？还好吗？

  敬之，若不是你父亲欺骗我和姐姐说你生了重病，若不是姐姐遭受那非人待遇伯父漠然不为所动，我想，因着你，我会留他一线生机。

  李二带着人砸坏了门，我看到平时“慈眉善目”的伯父跪在地上不断求饶，那个飞扬跋扈的伯母被一堆人踹在墙角哭天喊地，家具的撞击声，碗筷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来势凶猛的报应。

  我慢慢走过去，盯着伯父：“父亲，苍天有眼，报应不爽啊，抢财害命这种事，终是要还的，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呢，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嘴唇抖得厉害，嘴里不住的说：不是，不是，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我仰天大笑：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伯父，我喊了十年的父亲，你，可曾想过如今？

  伯父被警察带走了，伯母疯了，整日在村子里跑，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火了，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我最后一次见敬之，是在村外山脚下的汽车站，他似乎瘦了，看见我，欲言又止……

  敬之，你还记得吗？ 那年我九岁，你十一岁， 你说：“小颜，我长大了，娶你”

“你是我哥哥，父亲说不能娶我的”

“我不是父亲的孩子，我亲爸爸死了我妈妈才嫁给他的”

“哦，是这样，那我等你长大娶我”

“嗯”

  如今你长大了，说的话还算话吗？

  敬之，是我害你失去了一切，你可恨我？

……

时间过去三年，姐姐已经是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母亲，姐夫温文尔雅，我也即将步入大学生活，一切似乎没有什么遗憾了。一次无意间姐姐说起小时候，说敬之偷偷给了她我们家的白玉扇，我全身一冷：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所以用这种方式还给我和姐姐属于我们的东西。

  敬之，敬之，一边为父母，一边为心爱的人，你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面对那个真相？

  我没有找到敬之已经开学，拎着硕大的行李箱穿梭在新生报到中心，我被挤的狼狈不堪，“同学，需要帮忙吗？”

  我心里一惊，猛然回头：“敬…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