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偶然，发现来我家过年的父亲，悄悄地守望着盼着我出现在他面前。
早上我从三楼到一楼吃早餐，午睡起来找他喝下午茶，外出办事进门时，父亲就扬起笑脸看着我说：“哈哈，我听脚步声就是我姑娘。”
听力不好的父亲，居然神奇地能听出我的脚步声。那声音藏着隐忍期待的欢喜，他额头的皱纹堆在一起，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书生说，老年人活着的岁月越来越短，可每天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很长。因为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需要他们操持啦，孩子又忙在自己的生活中，如果有孩子愿意陪他们度度时光，这份陪伴就成了他们的守望。
这守望在心底潜滋暗长，期待见到孩子又怕成为孩子的负累；渴望陪伴又小心翼翼地揣摩孩子的喜怒哀乐。当我发现父亲的笑在欣喜里竟深藏着几分讨好时，有一种震惊从每条细小的神经传到了指尖脚梢，父亲最津津乐道的刚硬与强大泄露在这样一份守望里，多像静寂的原野凋落的村庄。
而我，按下心底滚过的惊雷，装作没事人一样，陪父亲说话，看他逞强。
2
守望梅花开
院子里那两株扶桑，叶子绿中带黄，还有一些花苞来不及开放，冻缩在枝头。我修剪花枝，随手找个废弃的杯子接上水，插上几枝有花苞的扶桑，放在屋檐下的矮桌上，陪父亲晒着太阳说话。
指着满树梅花苞给父亲看，父亲爱搭不理，自顾自抽烟，我转到哪里，他又要好奇地凑过来问我在干什么。
趁着太阳打理一下菜地，埋下几颗土豆，小白菜油麦菜正好春节几天可以吃了。父亲静静地看着我，笑着说我过家家玩把戏。
他心知肚明那扶桑开不了花，也知道我种不了满园生机勃勃的菜，居然能放下他的生活经验，一边摇头看我折腾，一边哈哈大笑。
父亲的骄傲与自豪来自于过往的经历，回忆的述说是他证明存在的方式。他的梦里有关山万里，意气风发吧？在这单调重复的日子里，他是如何承受那些寂寞和无力感，像个孩子一样却不能像孩子理直气壮，静静地孤独地守望着，有愿意为他停留片刻的亲人。
这该死的时光！
3
在父亲的述说里，我听到了之前不了解的生命源头的记忆碎片，却无法拼凑出年少的父亲，在少年丧父的悲痛中，是如何以长子之身挑起家庭的重担。
奶奶是个小脚妇女，一辈子不能下地干活。16岁的父亲，对着他只有哀哀哭泣的妈妈，还有他更年幼的两个弟弟，收起了失去父亲的悲伤与惊惧，认下了长兄如父的使命，认下了自己的责任。从此放下远方的召唤，扎根于家庭，奉献于家庭，平凡也平淡地过了这一生。
我分明看见说起几次外部招工选中他，他推辞不去时，父亲眼底的泪花和火花。那些父亲主动放弃的鲤鱼跃龙门，在这一生走到暮年时，父亲也是想有人听见，有人懂得他为什么如此选择吧？
为了血脉亲情，为了撑持，在人生关键的转折点上，父亲选择退守。这是父亲的命运，也是这片土地上许多平凡人的命运。在眼泪与汗水中，一代一代接力，薪火相传，在废墟上扎根。荒芜的大地长出庄稼，树木，还有鲜花，血液里奔涌着勤劳，善良，还有坚韧不拔。
父亲点起一根烟，屋外夜色漆黑，烟头明明灭灭。我们一起守望，2020的新年。
父亲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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