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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母亲77

两个母亲77

作者: 小葵嗳嗳 | 来源:发表于2023-05-01 16:09 被阅读0次

刘小兰来到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这里到处都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每一棵大树都像被精心修饰过的,呈现同一种形状。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大伞,叶片开得密密麻麻的,连雨水也洒不下来。树下坐着很多人,年轻人,老人,孩子都在树下嘻戏。一个白色的秋千上坐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妇人,一个男人面带着微笑,站在她的身后握着秋千的绳索,一来一回的拉着这个女人晃晃荡荡,刘小兰听着这个女人的笑声,这一世的辛劳在这一个陌生的地方被稀释了。

她继续往前走,想找找有没有她认识的人。她的脚步也从未变得如此轻快,她感觉自己在不由自主地向一座小桥飘移。这里变得安静了许多,仿佛是专供情侣约会的地方。树木在小桥的两侧长得密密麻麻的,如一座被人遗忘的山林。刘小兰站定在小桥上,朝着桥下的水面望去,湖水透着一种深蓝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刘小兰想从这面像镜子一样的水面看自己的脸,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从那绿得幽深的水面里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世界,真如海平面上的海市蜃楼,一眨眼又没了。

刘小兰不由自主地往桥下走,她想看个究竟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林的深处传来,她不禁全身颤抖。

“小兰,你来了,我在这里。”

张良明那醇厚的声音从树林里隐隐约约地传来,刘小兰站定了细细地听,树林里云雾缭绕,她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深绿,墨绿。

“张良明不是死了吗?我这是怎么了,这会儿想起他来了?”

刘小兰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起这个男人心里竟然还有伤痛。张良明伤害了她,她的心里仍然还爱着他。这时,张良明的声音变得又近了一些,刘小兰朝着那声音来的方向定定地看。那团模糊的黑影在云雾里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后来就越来越清晰。

张良明的上身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裤,脸也变得年轻了很多,头上留着他们初相识时的发型,脚上穿着一双雪白的球鞋,竟然没有染上一点尘土。张良明站在那里,深情款款地望着刘小兰,曾经他那朝气蓬勃又阳光帅气的脸庞,正是现在这个深深印刻在她心里的模样。刘小兰不由自主地朝着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奔跑过去,她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飞到了小桥那边。

张良明的怀抱却是冰冷的,没有她曾经眷念的那股温热。这让她的心里猛地一颤,连他的声音也没有温度了。

“小兰,你怎么也来了?”

张良明整个人身上透出来的这股逼人的阴郁让刘小兰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刘小兰抓着张良明那双冰凉的手,她已经从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归着。她望着四处云雾层层的山林,周围寂静得没有一点人声,刚刚那条她站定的小桥竟是浮在半空中的。她犹如被雷电贯穿了身体,“难道,我也已经死了?”

那车祸发生的一幕让她仍感到惊恐。她记得那时车窗外的天空布满了火红的晚霞,乘客们在车上的说话声刻意压低了而显得有些低沉。只有她静静地坐在车窗边一言不发,那天外炫目的云彩叫她看得痴迷,她感觉像看着自己有了颜色的生命。

“我的浩儿,妈终于就要见到你了!”

刘小兰情不自禁地在颠簸的车上从心里发出这一声呐喊,这样的呐喊有了希望。曾经有多少个夜晚,她发出过无数声绝望的哀鸣啊!她的生命就像那一片阴霾的天空,因为这片火红的云彩而焕发出了生命力。

“呵呵,要是没有那点希望,我怕是连这片云彩也见不到了。”

刘小兰不禁又感叹自己那倔强的勇气,一路辗转找了几百个城市,她都不曾放弃。她那根用来捆绑废品的麻绳,也把她的人生一并捆绑了。这二十多年来,她只为这一个信念而活着。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只要能把儿子找回来,她还活不活着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现在,这辆大巴车越开越快,她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达约定的地点,刘小兰开始在脑海里导演他们母子相见的画面。

“等会儿见到浩儿,我该跟他说些什么。”

刘小兰望着那西天的云彩,浑然忘我地沉浸在自己慌乱又激动的思绪中。

真正到了这一刻,那些积压了一肚子的话,却一句也搜刮不出来了。她的脑海里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呈现一片空白。

这时,一阵尖叫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刘小兰转过头来看到了一张张惊恐的脸,那尖锐的叫声里透着绝望。她的心猛然一沉,我马上就要见到我的儿子了,老天爷你可不能再捉弄我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祈祷,紧接着她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的困境。她还没反应过来,那辆大巴车已经翻进了阴沟里。

那惊恐的惊吓声变成了一片痛苦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她和一个年轻的男人被压在了车底下,头朝下撞在了沟沿的水泥上,那一溜溜的血缓缓地顺着沟沿往下流,刘小兰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她已经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把沉重的脑袋转向一旁,望向旁边的那个男人,他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他有一只胳膊在动,嘴角也动了动。他抬起那只能动的胳膊伸向车窗,绝望地朝着横着身子躺在车里的那个女人喊了两声,“慧……玲,慧玲。”

车里面的女人没有回应他,他的胳膊慢慢地垂落了下来,眼泪从他的眼角滚落下来时,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渐渐的,那些惨叫声没有了,呻吟声也没有了,刘小兰看了看天空,也没有云彩了,变成了一片阴霾,周围黑沉了下来,刘小兰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应该是天堂吧?”

刘小兰突然想起了刚刚那棵大树下的年轻男女,原来他们就是和她一起坐车的那对男女。他们死了,还在天堂相聚了。现在她死了,也和张良明来相聚了。

“小兰,是我对不起你,我来跟你说这一声对不起的。”

张良明作出一副忏悔的表情,他不知刘小兰的心思,他只知道自己从楼顶跳下去前,就想跟刘小兰说这一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吗?”

刘小兰不想听他这声对不起,暗自悲叹自己悲苦的这一生,她用尽了一生在偿还自己犯下的错误,而她依然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老天爷要这么惩罚自己,为什么还让自己上天堂。

“不对,这不会是天堂,她是一个罪人,她怎么有资格上这里来呢?”

她不由得又把张良明看了一眼,心里的恨在这时又排山倒海的向她袭来,她充满了幽怨地对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说,“不对,你也不应该上这儿来,你该下地狱才对。”

张良明苦苦地笑了一下,他的那张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没有了生气,他盯着刘小兰这张让他感到惊讶的老脸,用低沉的声音说,“小兰,对,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我确实下了地狱。我在那张本子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才知道你到了天堂,我偷偷的跑出来见你的。”

“你来见我做什么?”

“我来问你浩儿找到了吗?”

张良明说着,用他那双冰冷的手握住了刘小兰这双同样如冰块的手。

“找到了!”

刘小兰冷冷地回道,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张良明听到她这句话,重重地叹了一气,也露出一副悲苦的样子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这样!”

“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刘小兰对他的忏悔不屑一顾,他们这个悲苦的结局岂是一句对不起能稀释的。

张良明低头盯着自己的白色球鞋,面对刘小兰的质问,他那张惨白的脸上又多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他用十分低沉的声音又说,“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去,我宁愿回到我们在县城的日子。没有升官发财的日子,反而还过得舒服。”

“是啊!没有钱的日子反而比有钱的日子好过。”

刘小兰跟着张良明沉浸在过去那一段无忧无虑的小日子,她不禁失神笑了,一颗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尝到了一股咸湿的味道,像她之后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

“小兰,是我的贪心害了我们这个家,也害了别人,我这几世都还不清。”

“早知这样,何必当初?”

刘小兰拷问张良明时,又自觉惭愧,自己也贪心,这也不是张良明一个人在享受那些不义之财。她转而又想到他们留下来的那些钱,也全部花在了无用之处。不禁悲从中来,又充满了无限感慨地说道,“我们何苦那么费心去弄那些钱财,你看,我们又真正得到了哪一样?也许就是那些钱,才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多的祸事。”

“是啊!什么也没有落下,却连儿子也丢了。我……”

张良明还想说什么,身旁的云雾变得浓烈了许多,又把他裹在了里面,连他的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

“张良明,你别走!”

刘小兰急得抱住了那团变得模糊的黑影,她把自己也当成了一个罪人,她还没有坦诚她的罪过。

“良明,都怪我,要不是我,我们也许不会这样。”

“小兰,你的名字老王还没有勾上去,你快回去。回去后跟浩儿说句话,就说爸爸对不起他,爸爸用几世的折磨换他这一生平安。”

“良明,我还没有见到浩儿!”

“什么?你刚刚不是说找到他了吗?”

张良明的声音越来越轻,刘小兰急得紧紧地抱住他说,“我在见他去的路上出了车祸。”

“小兰,不管怎样,你快回去找浩儿,找到他后把我的话带给他。”

“良明,我不回去了,跟你一起走。”

“小兰,你别傻了,我几辈子都要在地狱赎罪了,你是个善良的人,你不该跟我去那里。”

“良明,不管去哪里,只要我们重新开始。”

“我……”

张良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找到浩儿后,很快就回来。”

这时,另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刘小兰的耳边,刘小兰掉头就看到了老王,他满目慈祥地望着她,却用冷冷的声音说道。

“时间快到了,良明,我们走吧!”

刘小兰转而松开张良明,她走向老王,看着他那平静木然的样子,不禁问道。

“老王,没想,你又和张良明在了一起。”

老王一副淡然不惊的样子说道,“谁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我本来就知道这个道理,没想到我还是犯了错。”

刘小兰想到了以前那个真诚又老实的男人,这一切何尝不是梁翠芝的错。她这会儿想到了梁翠芝,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于是,她又问。

“老王,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翠芝的?”

老王呵呵一笑,把他和梁翠芝一二十年的夫妻情如一根羽毛弹开了。

“我只希望她不要来我去的地方,我和她死生都不要再相见了。”

刘小兰从来没有想到老王有这么决然的一面,她不禁为他们四人曾经的美好日子感到十分的惆怅。

正当刘小兰陷入对过去的惆怅中时,老王和张良明的身影朝着深林深处飘走,刘小兰发了疯似地追赶,张良明的衣襟在风中飞扬,刘小兰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一角,她拌了一跤,那两团身影不见了,刘小兰伤心欲绝地朝着张良明去的方向嘶喊。

正当她再也哭不出声音时,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她不禁又坐在草地上仔细地听,那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妈,妈,我来了。我是浩儿……”

“浩儿,浩儿,是我的浩儿。”

刘小兰忽地站了起来,朝着那个声音疯狂地跑去。她不知跑了多久,后来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等她张开眼睛时,眼前又是一个白晃晃的世界,一盏白炽灯在她的头顶上方发出一片白得刺目的光,她看到了无数个白色的光圈。紧接着是一片吵杂声,还有器物碰撞的哐当声。刘小兰想移动一下身子,却发现全身如一块石头,硬邦邦的。她又听到了那个男孩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他在哭什么?

刘小兰被这凄楚的哭声撩动了她那心底深处深沉的悲苦,这哭声是她的儿子发出的,是她找了十几年的儿子在她的耳边哭泣。

“浩儿,浩儿,是你吗?”

刘小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几张充满担忧的脸凑到她的面前,她从这几张脸中搜寻那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浩浩这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让她再也移不开视线。

“对,这是他的儿子,他找到他的儿子了。”

刘小兰在心里又发出一声呐喊,她转而又找张良明的身影,她转动着沉重的脑袋找了又找,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后脑勺传来,她顿时清醒了。

“医生,快,她醒了,快给她看看。”

“是啊,医生,你快来,千万要救活她。”

周桂香由女儿搀扶着,忙用尽了力气呼喊医生。王振国站在浩浩身后,为这对母子相聚的一刻动容,他仿佛忘了自己是来把儿子送给别人的,她比周桂香还要激动,他一面喊着,一面跑去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拉了来,他抓着医生的手,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医生,千万要救活她。”

王振国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多想这对母子能好好地相聚,好把他们剥夺的亲情还给他们。可当他看到刘小兰的伤势,不得不接受一个更加悲苦的事实。

原来,王振国和浩浩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刘小兰,他们等了一整天没有等到人,后来打电话也联系不到人,那种希望落空的感觉让他们感到一阵悲凉。

尤为悲凉的是他的儿子,直到夜幕降临,他还站在那一片暮色里不肯离开。王振国将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用低沉的声音说,“浩儿,走吧!”

王振国想安慰一下儿子,心里却像堵着一块石头,他想了想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们……再等等吧!”

“儿子,等了一天了,我们再约个时间吧!”

“那……你再打一个电话。”

“打了一个下午了,可能是她遇到事了。”

浩浩便不再问了,只是低下了头,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又占据了他的心里。像那年,他的妈妈刘小兰死命地拽开她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把头抬起来,往上看了一眼星空,那么多的星星在天空中闪闪发亮,他却认为天空是暗淡的。

“走吧!我们回去。”

说着,他抬起了沉重的步子,他不知道走向哪一边,漫无目的游荡在那一片暮光里。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以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打来了电话,他的手也抖了。打开手机却看到是周桂香的电话,他不由得在心里笑自己,她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

他的心沉了下来,接受这个让他感到伤心的事实,可周桂香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里犹如被雷电贯穿了身体。

“孩子,你快……你快到医院来,晚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妈了。”

周桂香仿佛在用尽了力气说话,她说话时能听到她那沉重的喘息声。

浩浩把她说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心里充满无限疑惑,他在想,“周阿姨怎么会认识她?还有,再也见不到她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按住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又问,“周阿姨,你……怎么知道她的消息?”

周桂香在电话里猛烈地咳嗽起来,浩浩听到了徐美美安抚她的声音,周桂香断断续续地咳了一会儿,又喘息着说,“你快别问了,你妈……躺在医院里快死了,你快来。”

然后徐美美就拿过了电话,把刘小兰发生车祸的事说了出来。

“王宇浩,你妈出了严重的车祸,都上了新闻我们才知道。”

王宇浩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拿刀子捅了一下,把整个心捅穿了的感觉。他不安地瞅了一眼侧耳旁听电话的王振国,他似乎比他的儿子还要紧张。

王宇浩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他一连干咽了几口,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们本来约好今天相见的,没想到……她……”

“什么?你找到她了?”

王宇浩感觉要把他们相见的过程说出来实在是太难,因为他的心直落落地往下沉,连说话的气息都提不上来。徐美美这时又在电话里说,”我妈还以为你不知道,特意把你从美国叫回来帮助你们相认的。这两天你妈忙着护理你的大舅,才缓了两天。”

徐美美说着深深地叹了一气,说话的语气里露出一种惋惜,“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早知道,我妈早点告诉你就好了,说不定你妈……就不会出事了。”

“我……”

浩浩感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在养父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他是多么地痛恨上天的捉弄,为什么我们不等一两天呢?等一两天她就不会出事了。

王振国拿起儿子手中的电话,把儿子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她现在到底怎样了?她是怎么出的车祸?”

徐美美失了耐心,急得大声说,“你快别问那么多,晚了就来不及了。” 接着,她急冲冲地把刘小兰住的医院告诉他们后,就挂掉了电话。

电话里的忙音,就像浩浩此时慌乱的心情。他拔腿就跑,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向了那一条路,他感觉自己怎么跑,心里的控诉也发泄不完。

原来,那辆夺命巴士的司机不顾乘客的安危,开车前不光喝了酒,还吸食了毒品。他在开车的途中,头脑产生幻觉,把那条四米深,三米宽的深水沟看成了一条宽敞的大路。整个大巴上坐着38名乘客,只有三人及时跳窗生还,司机李刚没有伤到头部,两条大腿被切断了,送往医院抢救后,留下了一条等待审判的生命。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警察判定此次事故的主要责任在于司机喝酒吸毒,李刚事后深知自己的罪恶,坦白交代了一切罪行。陆稳波也因此卷进了这件案子里,他们俩主要以兜售毒品为生,李刚打着司机的幌子,四处收购并运送毒品,陆稳波为他的主要合伙人之一也被抓了起来。经过连番审讯,侦查,陆稳波过去所犯的那些罪行都浮出了水面,他不光杀了自己的母亲,也杀了自己的养父,还有刘欣欣,还有俩起入室抢掠并强奸幼女的罪行。吸食毒品后的他,在警察面前对他所犯的罪行竟不屑一顾,甚至猖狂得很,全然不把法律法规放进眼里,等待他这份猖狂的是一场正义的审判,他身上的累累罪行怕是要和张良明一样,下了地狱也偿还不完。

这些罔顾他人性命而我行我素的人,终归为他们的罪恶付出了代价。等待李刚和陆稳波的处罚是,用他们那条卑微又肮脏的生命去偿还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刘小兰的眼里涌出了两行热泪,顺着两边的鬓角往下流,她朝着这个和她有着一样眉眼的孩子点了点头,嘴巴费力地蠕动了一下,她终于喊出了儿子的名字,“浩儿……”

这一声喊出来后,她又连连喊了几声,她曾经无数次在深夜里呼唤这个名字,现在,终于能得到回应了。

浩浩突然双膝跪在地上,膝盖骨重重地敲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把头趴在刘小兰的身侧,哭得泣不成声。

“浩儿,别……”

刘小兰说着话,嘴里涌出一口鲜血,王振国急得去拉医生,医生反拉住了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表明他已经无能为力。

“妈,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

“儿子,都是……妈的错。”

浩浩忙用自己的衣袖去堵住刘小兰满口涌出的鲜血,他一面擦一面哭着说,“妈,对不起,对不起……”

浩浩想到自己曾经在心里这么恨过她,感到十分的悲痛,事到如今,他能怨谁呢?他谁也不怨,只愿老天爷能多给出一些时间,让他们母子能好好相见。

“浩儿,是妈……对不起你。”

刘小兰说着使劲地移动自己的身体,她是想抱抱自己的儿子。母子连心,浩浩似乎听到了她在心里说的话。于是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搂着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他哭着说道,“妈,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要再丢下我了……”

刘小兰沉重地点了点头,用充满祈求的目光望着儿子,对儿子说了最后一句话,“儿子,你……能原谅我吗?”

她一说话,嘴里涌出的鲜血便又染红了她的脖子,把雪白的枕巾和床单也染红了一大片。这醒目的雪白和鲜红,看上去那么的触目惊心,像她这一路的颠簸生命。

浩浩觉得自己的手中在捧着一团白雪,雪在他的手中一点点的消融,正如刘小兰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中一点点消逝。他知道此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目送她将这条烂尾的路走到尽头。他充满悲痛地打量这个还有一点生命力的生命,这张满是沧桑的脸,和那对刻满愁苦的眉眼,该是承受了多少思念和痛苦啊!

“妈,你要活着,我就原谅你,你要活着,我才能原谅你。”

王宇浩的心里,从那年周桂香告诉他牛秋春在帮着刘小兰找他的事,内心里就原谅了她。他早就原谅了他,可他的嘴里却这样无奈地说道。他多想留下一条他留不住的生命啊!这是一种多么深切的悲哀。

整个病房里的人都哭了,还有这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的眉头深锁着,手里紧紧拽着一份文件。他这时不得不把一件沉重的事说出口,于是,他挺直了上半身走向病人。他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双手交叠在胸前,用一种十分肃穆的神情,庄重地说道,“刘小兰同志,这是你之前和我们签署的一份捐献器官的文件。现在,你的亲人刘大树急需肝脏配型而挽留他的生命,我们发现,你的肝脏适合捐献给他,医院决定免除这笔医药费,你是否同意捐献?”

刘小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是那一根燃到底了的蜡烛,只有一点燃到烛泪里的烛光还在摇曳。她的思绪却变得异常冷静,她这会儿是把毕生的力气集合起来,竟然摆了摆头,用一种十分决然的语气说道,“等我死了,器官捐给谁都可以,不能给……我的大哥。”

医生愣了一下,再次确定她的意愿,“您是拒绝将器官捐献给自己的大哥?”

刘小兰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瞪着一对如铜铃般扩大的眼睛拼命地点头,她到死也不能真正地原谅她的大哥。她就要走了,他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被他拖累了一辈子,难道又拖累她的老父亲和她的儿子。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但是她还能管这件事。这样想着,刘小兰欣慰地笑了,她总算能为儿子做了点什么。最后,她朝着儿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把目光定在床头柜上那个黑色帆布包上,她说不完的话在那张包里藏着了。

“妈,你不能走……”

浩浩眼见刘小兰眼里的光晕像流云一样消散,他知道他再也留不住她了。他紧紧地抓住了她那双冰凉的手,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送给她。刘小兰眼里的最后一点光晕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个真诚朴实的黑脸男人,此刻完全占据了她不再跳跃的心啊!是他最后定格在了刘小兰的心里和生命里。刘小兰到死,心里说了一句再也说不出口的话,“秋春,我对不起你,我爱了你的男人,现在我把他还给你,我会在地狱里为你们祝福。”

在儿子热诚的呼唤声中,刘小兰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一年后,浩浩又这样送走了另一个母亲,张梅和刘小兰背靠背躺在那一片荒原里。如当年她们的生命产生交集的16路车终点站,到处一片萧瑟。一对年轻的情侣站在那一片荒原里,静静地守望着,王芬在每一片坟头前摆上了一束鲜花,然后深情地磕了几个头,在风里轻轻地喊了一声,“妈,我们来看你们了。”

起风了,这一片荒原变得更阴凉了一些。

王宇浩将自己身上的那件灰色的外套脱下来,温柔地套在了王芬单薄的身子骨上,他们俩手牵着手走在这一阵秋风里,缓步上了一条回家的路。家里面还有三个亲人,刘爸成了一个孩子,他只要一会儿不看见这个外甥就会哭闹。王娟妹躺在床上,享受着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王宇浩在回去的街角,特意买上了一只烧鸡,两斤酱牛肉,另外又到另一个店里给养父买了两瓶二锅头。

今天是八月十五人团圆的日子,他们这几个落单的人,像把几块拼图再度拼成了一个不规整的圆。月圆人团圆,他们这几个人今天都得喝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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