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了

2018年8月18日（第12天）周六，天气晴朗。

清晨，我迷迷糊糊从朋友家出来回到自己家。晚上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还有些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刚走到门口，迎面看到父亲正拿着一把大扫帚扫地，看到我抬起头，很严肃地说：“晚上也不在家睡觉，真是太不懂事了。你爷爷去世了。”

印象中父亲很少对我重话。我有些委屈也有些愧疚，我不在家的这一天晚上，爷爷去世了。一面想着我也不知道爷爷会去世啊。另一面想着爷爷去世了，我竟然在别人家里，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爷爷一直在生病，刚开始还能扶着拐杖走路，后来渐渐形销骨立，连路也走不成了。他每天躺在床上苦熬着。那时我年龄小，根本不懂得爷爷的痛苦。七八岁孩子的心里，只装得下自己的天空，还不懂得作为大人的艰难。

那时母亲不让我去爷爷家，不记得什么原因。母亲似乎与爷爷相处得并不和谐。家乡重男轻女，母亲一直没有生下男孩，不知是不是不招爷爷待见。他们的恩怨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母亲常常不让我靠近爷爷。母亲说长时间卧病在床的人戾气重，怕小孩子沾染了病气。又或者妈妈知道爷爷并不喜欢女孩，所以变相保护我们。

父亲在爷爷和母亲中间奔走调停，是最累的一个人。母亲虽然嘴巴厉害，还是很善良的。每次做了饭，让父亲给爷爷送过去。在家乡，儿媳妇和公婆的关系似乎都很紧张。母亲和爷爷并没有公开吵架，在我看来已是属于和谐的。

那时邻居一个婶婶，经常和公婆家吵架，每次都闹得半条街的人都知道了。公婆说儿媳妇嘴巴坏，儿媳妇说公婆偏心，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能闹得鸡飞狗跳。

有极少的人家，儿媳妇和公婆相处得稍微好些，比如儿媳妇做了好吃的会给公婆送些，公婆也会去儿媳妇家坐一坐，帮忙照看下孩子，这样的关系就广为大家传播，说儿媳妇懂事，公婆明事理。

在村里，大家是没有什么隐私的，一切都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孰是孰非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每个置身其中的人都能说出自己的一大箩筐道理来。

父亲有时也会责怪母亲不孝顺，母亲也总能讲出一大堆她讨厌爷爷的原因。那时懦弱的我也是心疼爷爷的，觉得母亲太过于强势。可是有时爷爷说母亲的不是，我也很不高兴。想来小孩子心里装不下半点瑕疵。

那时爷爷已经卧病在床一段时间了，有一次，父亲说爷爷大概快不行了，要一个近亲的叔叔帮忙守夜。作为爷爷唯一孩子，父亲一定体会到了某种孤单吧。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爷爷去世了。

这件事于我并无影响，我以为。那时我甚至不知道去世意味着什么，给爷爷送殡那天，我还在那里跟小伙伴玩。族里的一个老奶奶给我穿了她的一件白色棉布衣服，说是当孝服了。我穿上后，几乎拖到地上。跟着送殡的队伍，走在大街上，大家都在哭，我东张西望。老奶奶一看实在不像话，一巴掌打过来。老奶奶用她那做惯农活的有力气的巴掌，打了我一个趔趄。我哭得震天响，不是因为爷爷，而是因为太疼了。

我分明听见母亲的哭声，很响亮。当时一边哭着还想，母亲不是很不喜欢爷爷吗？大人真会装啊。

2018年清明节前一天晚上，突然梦见了爷爷。他说，他要走了，看着我们都长大了，日子越来越好，他很开心。我代替母亲向他道歉，他笑了说：“傻孩子，我不怪你母亲，她那时多难啊。”

有时我常常想，小时候那些模糊的记忆究竟是真的还是我自己篡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