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平:每日一文:《感知论第六部》(感知对话录、118)
生存者:
你提出的“个人存在代偿”是个新概念,我们以为个人的独立存在是自足的,没料到竟然是严重残缺的存在,是需要作多种弥补性代偿的存在,这很像大树的分枝插种,从大树上截下的一段枝条要重新独立存活,需要重新生根,重新实现树木生长的所有过程。个人从人的共体中分离出来,其独立存在当然需要诸多的弥补代偿,我们视这些代偿性行为是我们的必需,这就错了,长在大树上的枝条是无需另生根另长叶的,将人类分开成每一个个人,其后果就是现在这个纷纭混乱、矛盾重重、苦难深重的人间。个人存在的代偿,这是多么巨大的存在之重?
感知者:
我们一直以为是上帝造人太随性太粗糙,不小心造出了满世界不完全的人,我们倒是很虚心,我们愿意并竭力在完善自己,我们每个人从生到死,一生都在做这种弥补性代偿活动,这其实是一种潜意识的应激反应,我们发现生命极不可靠,我们就获取物质财富来做确定,物质财富越多,我们的生命就越稳固、越踏实;我们发现精神极为空虚,我们就乞求信仰,寻找真理,探索精神出路;我们发现伦理的危机,我们就寻求伦理道德的支持,力求保持存在的稳定秩序;我们感到了情感的需求,我们就四处寻找爱,从人间各种关系中获得情感的慰藉;我们没有可靠的存在感,就向外追求名誉地位,在权力与控制力中实现自己的存在……几乎人的所有行为活动的动机都是在不自觉地进行着个人的代偿,而代偿不能实现就体现为生存之难。所以,我们难做人,难为人,我们倾其一生的努力,也做不成一个不需要各种代偿的人。
我们不知道作为个人的先天性缺陷,更不知道个人存在本身不能成立,但我们一生下地,就已经是个人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勉为其难地做人,最糟糕的是:每个人的身份都往往是暧昧不明和随机多变的;每个人的处境往往是为难的、尴尬的和矛盾的;每个人的命运往往都是曲折的、多舛的和侥幸的;每个人的存在往往都是不合适的、不可靠的和不实在的。
我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到这一切?我们不知道也不会相信个人必然会遭遇到这一切。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好一个人,我们更不知道我们从根本上就不可能做好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就没有做好一个独立个人的可能性;难为每一个作为个人的人,因为我们充当了一个永远做不好的角色;可怜每一个作为个人的人,因为我们不得不承受作为独立生命必然经受的苦难,无一人能够幸免,因为无一人能够生活在人的共同之中,生命理念已经将数亿人一一分裂,共同早已不复存在。
为什么人们很早就创造出了宗教信仰?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纷纷想逃离这个个人的世界,更确切地说,我们无一人不想逃离这种个体生命的窘境,我们不想也承受不起这种独立生命的身份,我们都想要寻找一个可靠的、永恒的、非个体存在的终极所在,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摆脱这种个体生命的束缚,所以,我们投身于宗教信仰,我们也想通过修炼身心,试图脱离这个不堪忍受的个体。世俗的人通过世俗来解除自己的困厄,修炼的人想通过修炼来免除自身的困境。几乎无一人不在努力不做一个困窘的个体,我们都在寻求各种解脱,力求不再进入个体代偿的恶性循环,但无济于事,我们无法摆脱个体必然的命运。
我们还能重回母体式的共同之中吗?我们能不以独立的个体生命而存在吗?我们能重新归于存在的共同之理吗?我们能重新归于一致的、整体的、共同的存在吗?为什么不能呢?是什么在阻止着我们放弃可怜的、罪恶的个人独立,不走向统一的整体和共同的存在呢?智慧的人类难道不能最终拯救自己吗?(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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