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竞选村长
第一章、小引
诗人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是一片黑色的土地，土地上最早长着青草。青草沐浴着阳光雨露生长，秋天就要慢慢地枯萎，来年春风一吹，总要新生。青草因此一年比一年茂盛，也越来越青翠，土地也就越来越肥沃，色泽也越来越黑。草，还要枯萎，也总是在新生。
我从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直到二十多岁才渐渐地疏远。其间经历了、听说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或讲述着这些鸡毛蒜胡子的事情，感受着其中的喜悦、笑骂、泪水、打闹和悲愁。我始终想把这些记忆中故事变作文字，因为总是莫名其妙地害怕这些事情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在记忆中渐渐散发。这些汇集起来的文字，权作唱的一出小秦腔吧。
村南的这架山脉叫秦岭。秦岭山脉最高的峰叫太白山，林幽雨骤，六月积雪；气象万千，怪异无比；风云多变，神奇莫测。科学家说，秦岭已经有四亿年的历史。秦岭地区是华夏民族的始祖炎帝、黄帝的族居地或者埋藏地。炎帝、黄帝是全世界中国人公认的祖先。秦岭北麓，有个古城就是长安。公元前十一世纪开始，帝王在这里建都，长安是十三朝古都。十三朝是普遍的说法，而其实在长安建都的帝或王，多达二十一朝。
古都长安城南的秦岭大山，叫终南山，它像长安城的一座大屏障。终南山下，是一往无垠的沣江大平原。沣江是渭河右岸最大支流，最早大禹曾经在此治理，是黄河文化的子孙。
西周的丰镐二京，建于沣江东西两岸。秦都汉城古长安，即位于沣江渭河交汇，汉唐时代，昆明池也取沣江水为源。沣江从终南山的深沟里流淌下来，绕过长安城西侧流向渭河，再汇入黄河。从长安城往南，到终南山北麓，沿着沣江两岸，坐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村庄，星罗棋布。
沣江流出终南山口约十五里之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叫草村。草村村名的由来一一据说，草村最先叫“草营”。初唐之时，这里曾是镇守沣峪口的大将尉迟敬德的兵马草料屯集所。草营因此而得名，久而久之便称草村。
沣江上游的草村一带，在明朝之时，就依着徐光启的科技成果，勤劳的乡人把沣江流域的泉水及河水，通过纵横交错的大小渠道引向田野，务出关中自产的稻米和莲藕。同时蓄池养鱼，加上秀丽的自然景色，沣江上游草村的这片土地，有了鱼肥米香的关中江南之誉。
草村人冬天播种小麦，夏天收麦、插秧栽莲，秋季收稻或采藕捞鱼。他们吃着自己的特色油泼辣子或肉臊子干拌关中宽扯面；或啃着自己种出来的小麦磨成面粉而摊成的煎饼、或蒸出的发酵面馒头、或烙成的大锅盔镆；喝着沣江流域的泉水或井水熬成的玉米糁稀饭、糯米稀饭；或吃着自己务出来的水稻碾米做成的大米饭，就着红烧猪肉、豆腐萝卜、红芋粉条、老白菜洋芋蛋儿做成的大烩菜。
大清洋务兴起之后，机器引入。草村人再不用牲畜套着石磨、石碾加工稻和麦。草村最早的水磨坊，已改作机磨坊；也免去了随着在河边洗衣服的大人而贪耍的小毛孩、被卷进水磨轮中夹死呛死的惨剧。就这么着，草村人东日头背到西日头一天天地过活着；唱着时常跑调、不堪标准的干吼秦腔戏，一辈辈地繁衍着。
草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由四个生产小队组成。草村有陈、刘、麻、张四大姓氏，和其它一些杂姓氏的人世代居住。陈氏和刘氏，是以往岁月里草村一带小有名气的地主。
草村人，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草村这一带黑色的土地上。有一位老师曾说：这里的土地和土质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他们的祖先，都曾做过黑色的事情。同时，沣江上游一带的草村人也用黑色的眼珠，凝睇这些一直发生着的黑色事情。这里的土地表皮之所以泛黄色，是因为生活在草村一带的人们，皮肤生来都是黄色。
哦，还有个事情差点忘了告诉你：沣江沿岸盛产芦苇，质地优良。苇杆用来编席、编席包、打簿子。席包用作储存粮草；薄子，是盖瓦房、建顶糊泥苫瓦之时，必不可少的一款材料。
诗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句诗说的就是沣江蒹葭。蒹葭，就是芦苇，草村人称作羽子。沣江羽子，雪白而高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诗人夸赞沣江女子。而当地方言这么说：
沣江两岸的好羽子，秦沣五桥的好女子。
秦沣五桥挂了个名，好女子还在沣草营。
沣江女子身材高挑，雪白如羽，个性泼辣，风流大方。草村人的勤劳和灵性，都说是沾了村西草寺太平逍遥园佛祖的灵光。草寺太平逍遥园，是后秦姚兴帝为迎西域高僧鸠摩罗什译经而建，苫草为堂；后有大唐高祖在此设立避暑行宫、再有太平公主修建私邸园林，故称草寺太平逍遥园。
寺院毁兴不断，再次兴起。因为有草寺太平逍遥园对外开放，这里很早修建柏油马路，交通还算便利，距长安府不过一小时车程。此地所属东草镇因地制宜，是沣京县乡镇企业最初起源地。草村人以自产大米资源为本，当年的乡镇企业，便从小食品和酿米酒开始创立。
后因市场变化荒诞，小微企业不堪重负逆汰，早已闲置多年。不久又逢财机人缘，开发征地赔款建设，不但借此发财发达出村进城，就连沣江流域各小支流河滩的沙石，都成了金银宝贝。
一旦有较大利益，就有争执和矛盾。金钱可以在短时期内快速改变观念。从此，草村人新一轮的恩怨情仇又起，每当村官换届和开发起潮，便越发显现出来。我的村的故事，就从此开演、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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