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岁,该是上幼儿园的年纪。母亲把我送到屋后池塘边的小学校读书,我们村和隔壁村适龄的小孩都到这来念书。
说是小学校,其实不过一间小小瓦舍,里面整齐地摆放了四排木质桌椅。每次看见镶嵌在墙壁上的田字小窗,我都误以为那是房子的眼睛,窗户里透过的一抹阳光,正如它温暖热烈的目光。
学校不大,最多的时候也只容纳了三十个学生,包括学前班在内,一共有四个年级。一年级和二年级坐在一起,三年级和学前班的坐在一起。老师轮流给不同年级的学生讲课,一年级上课的时候,其他年级的学生就在旁边自习,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直接请教旁边的高年级同学。
奶奶说我小时候上学可积极了,凌晨四五点就背着书包说要去上学,她拦都拦不住。我从小时间观念就强,生怕上课迟到了。学校离我家很近,差不多一百米的距离,走两步就到了,我也不明白那时的自己为何执着半夜起来上学。
所有学生都比老师先到,我们坐在教室门口一边聊天一边打闹等着王老师来开门。班里的情报员好像拥有千里眼一般,总是能看到远处的老师,然后一个大嗓门,“王老师来啦,王老师来啦!”同学们一窝蜂地涌向王老师,一如花果山的猴子们涌向孙悟空。王老师看到热情的同学们,火速从一辆淡紫色自行车上蹿下来,改推车了。
王老师是教我的第一位老师,他总是将一头浓密的黑发向后梳得整齐,穿一件棕色皮夹外套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白皙的面庞,清朗的五官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他极少发脾气,总是眉眼弯弯,耐心回复同学们的每一声早上好。
学校一共有两位教师,我对另一位教师一点印象都没有,单单对王老师印象深刻。同学们也都很喜欢这位王老师。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村里的孩子喜欢带着邻村的孩子,跑到附近的山上去捉姑姑(一种昆虫,学名叫什么我也不清楚),捉到一只就用小木棍穿透它的身体,它飞速扇动翅膀想要逃离,我们以此为乐。
有时候玩得太嗨就把上课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学校没有上课铃和下课铃,全靠王老师一张嘴。我们跑远了自然是听不到的,王老师只得亲自上山把我们提溜回来。好多次都是这样。他也从来不生气,只是无奈地看着我们,实在叫不动的时候就请出家长们一起帮忙。
班里有一位个子高高的王同学,跟王老师是一个村子的,王老师总是对他关照有加。
那年冬天雪花漫天飞舞的时候,大家都在教室门口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只有王同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窗户跟前。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王同学力气太大,同学们跟他打雪仗不占优势,输了过后还要嘲笑他是智障。他收起满脸的笑容,与同学争论几句之后,又扔掉了手里的雪球,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肆意玩闹的大家,眼角的泪花晶晶亮。
王老师批改完作业从教室走了出来,立马就注意到了情绪低落的王同学。了解完事情的经过之后,他把所有人都喊过来,“博飞大你们几岁,力气自然也就大些。同学们,我们不能因为赢不了就停止战斗,甚至嘲笑同学,这是输不起的表现,是懦弱的表现。博飞脑子有点问题,不如大家聪明,这是事实。但他也是你们的同学呀,同学之间不应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吗?他力气大,让他少使点劲不就好了。”
“王博飞,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你,我们一起玩吧。这次我们比赛堆雪人怎么样?看谁堆得又快又好。”嘲笑王同学的男生红着脸向他道歉。底下的同学们附和着,“原谅他,一起玩!”
很快,大家又投入玩雪的乐趣了,王老师也加入我们。
雪花漫无目的地飘着,落在我们的头发上、围巾上,融进我们的手心里、眼睛里。天地白茫茫一片,我们的小学校也早已被白雪覆盖。学校门前的白雪王子正和他的一群小矮人们愉快地玩耍。显然他不是小矮人们的对手,小矮人们滚出一个巨大的雪球,他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里,全身都被白雪覆盖着。这下,他成为真正的白雪王子了。
远处飘来一片蒲公英,我伸手去接,刚好落在掌心。正如那天的雪花,也是这样落在我的手心。
我们的小学校,从未消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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