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校的日子

小学校的日子

小学校的学生不多，老师也不多。

一二年级时候的数学老师张老师，说话总是轻轻的，慢慢的，很爱笑。她的家就在小学校河对岸，过了校门口的小桥走几步路就到了。张老师常把我们叫到她家，给些小零食给我们，所以一听到她叫我们，心里都美滋滋的。张老师爱人在镇上学校教书，喜欢养花草，院子里的架子上长满了各种花草，叫不出名字，但很好看。

去张老师家会经过一个面粉作坊，开工时轰隆的声音在小学校都能听得到。每次经过那，我们都会忍不住探头进去看看。矮矮的土基墙上挂满了蛛网，上面沾着厚厚的灰尘，阳光从窗户射进来，落在古老的木制鼓风机上，昏暗的作坊里一切都灰蒙蒙的，只有鼓风机上米粒落下来的地方磨得发亮。机器开动的时候，鼓风机会发出有节奏的“孜孜”声，长长的传送带转动着，缠绕着，我们都担心它会从鼓风机的木轴上掉下来。一袋袋稻谷从大漏斗送进去，瞬间变成白花花的米，稻皮从鼓风机的末端被吹了出去，扬起一阵阵尘，过不了一会，作坊师傅也受不了，便会出来透气，虽然裹着土制的防护服，但也被无孔不入的灰尘落成了泥人，使劲地一拍，屋外又扬起一阵烟。

小学校的学生不多，一二年级为复式班，教室前后两块黑板，一年级对着前黑板坐，二年级的就对着后黑板坐，两个年级在一个教室里，还显得很宽松。课桌就是一块长木板加四条腿，相传有人说那木板是棺材板，我不敢确定，但那木板挺旧的，一块木板坐四个人，凳子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开学报名的时候，络绎不绝的搬凳子队伍蔚为壮观。上了高年级，小学校的条件才有所改观，换了课桌，还砌了一幢新校舍。

复式班上课是有意思的。老师先给一年级讲课，布置作业安顿好后，再给二年级上课，虽然要同时照顾两个年级，老师也显得不局促。有趣的是，一年级的时候，就可以在心里默默听二年级学什么，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扭过头偷看，却被张老师的笑容逮到了。

三四年级，周老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周老师字写得好，但不是很规矩的那种，带点行书的味道，上课的时候，我总爱琢磨她的字是如何写的，用手在课桌上默默比划着。有时候，老师让到办公室取笔记，此时的我，如得到秘籍一般，总会慢慢走，多看上几眼。

爱琢磨，也会给我带来苦头。

在回家的大桥边，有一个小店，那可是童年时代的魔法屋，一分钱一块的小糖，属于奢侈品的泡泡糖……，总之是个进去就会让人流口水的地方。放学后进去看看，哪怕不买东西都是快乐的。开店的是个老爷爷，很爱逗我们。一天放学，我和小伙伴如往常走了进去，老爷爷笑着说：“给你们出道题，答出来的奖颗糖。”我们高兴极了：“好呀！”老爷爷晃着脑袋：“笼子里有几个头，几只脚……”出的是道鸡兔同笼的题，那时候的我们哪会解这样的题，只会从一只鸡，多少只兔，有几个头几只脚这样一一地排，用枝条在地上一条条地算呀算。老爷爷还时不时再逗我们一下：“算出来了吗？”不服输的我们头也不抬地回应着：“快了，快了。”我记得，那天吃到的糖好甜。

那时候上学是极讨厌冬天了。上学还好，早晨的泥土路还冻着，到了中午放学，冻着的泥土化开了，潮湿的路面，不管你是踮着脚走，还是轻轻地走，走不了几步，鞋子底下都会粘上厚厚的泥，用脚踢也踢不掉，只能用树枝剔干净或是找块砖头蹭干净，可没走几步，又这样了。冻化开了，操场上的活动也没法进行了，就连上厕所也能省则省，实在憋不住的一路小跑，身后留下一串泥土被鞋粘走后的痕迹。

夏天则不一样了，河边嬉戏，赏荷花摘莲蓬，听蛙叫蝉鸣，捉蛐蛐，掏鸟蛋……在长辈的口中得知，我那时曾吃过蝉，我却没了印象。最开心的算是听到“卖棒冰”的叫卖声了，仔细听着熟悉的“啪——啪啪，卖——棒冰了”的叫卖声由远及近，快靠近家门时，飞快地跑出去。有时那叫卖声却没有走近，反而越来越远，便循着声音追出去老远，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买棒冰！”。幸运的话，能买到最后几根快要化的棒冰，给一根的钱，卖棒冰的能给二三根，用碗接着，等不及棒冰全化成水，便一口喝光，再等着剩下的慢慢化。

到了高年级，换了更严厉的老师。那时候的教室门，年久失修，留下一道很大的缝隙。自习课的我们正聊得起劲，教室的门缝里闪过一个人影，是袁老师，大家赶紧正襟危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哪里逃得过精明的袁老师，他已经在门缝那观察好一阵了。

说到害怕，大家最怕的算是孙老师了，虽然没教过我，不过听别人的传言就已经够怕了。那时候最喜爱的游戏打角角、堆铜板，家里的抽屉里堆满了自己折的角角和赢来的战利品。个子高的可以把角角伸得老高，角角也能飘得更远，可以先打，我曾埋怨自己长得太慢了。如果那时候得到一个光绪通宝，更是一件不得了的事，会兴奋好几天。在大家玩得高兴的时候，总有一些输光了角角的或是后来的旁观者，突然一本正经地通知大家“孙老师来了!”大家异口同声得地“啊”惊讶起来，然后便不假思索地一把捞起自己的角角和书包四处逃散，只留下谎报军情的人，过了几秒后哈哈大笑。虚惊一场的我们又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哪还有心思继续玩，不一会便又散去了。

小学校里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音乐课都是语文数学老师轮着教。徐老师是小学校里教唱歌最好的，有一段时间数学老师生病，徐老师也代了音乐课，其他老师上音乐课是不用琴的，也不会弹，而徐老师上音乐课，我们总要把小学校里唯一的风琴从办公室踉踉跄跄地搬到班上，听他教我们唱音乐课本上没有的《鲁冰花》，是那么地好听，他弹琴的神态是那么地陶醉那么帅。

小学校里也只有徐老师的音乐课上才会飘出这么悠扬幸福的歌声。

--徐老师的歌声让我们在那个一切都贫乏的年代看到美好，

而童年发生的点点滴滴如同一颗颗种子埋在心里。

从没想过，二十多年后，为了给儿子辅导作文，又让记忆长出芽来。

2016.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