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火车的汽笛声、车辆的轰鸣声、斜侧里楼上的脚步声、小夫妻的嬉闹声、老人嘶哑的咳嗽声、树叶的窸窣声径直窜入耳朵。几只狗儿在帐篷外挠痒，打几个喷嚏。那声音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的，连铁皮床也摇动起来。我惊得站起来。
这种感觉真好。
隔着一层帆布 ，就好似睡在露地里。记得二三十年前睡在乡村的晒场上，倾听夏虫的呢喃 、青蛙的咕咕 ，感受麦草温软的呼吸，盘点头顶细碎的星星。那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几十年过去 ，市井的喧哗让我们迷失了来时的路。
我记得《隐入尘烟》中两个主人公也是夜晚躺在房顶或坐在沙丘上的时候，才能长长地嘘一口气，才能感受一刹那的平等和天地间的友善。
半片月亮升起来 ，凉凉地 ，在薄薄的云缝里穿行，也和我一样，寂寞而又孤独。偶尔不见了，打个盹 ，开个小差 ，又从一处冰冷的湖水边爬出来 ，依然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地滑行 。
这时候我忍不住苦笑。家，无非就是几堵水泥墙。睡在里面我们就觉得安稳踏实，似乎与世隔绝了。其实和这里一样 ，差别仅仅是几层布与几层砖 而已，外面同样是四季轮回，是马路、是田地、是戈壁滩。家的感觉其实是自欺欺人。
帐篷也是家。它更真实，虽然也有四面一顶，但它的单薄让我更警觉、更敏感地觉知外面的一切。那些黑魆魆的角落、晃动的树影、隐隐约约的声音都留给我无边幻想的空间。平时看过听过的精灵鬼怪的故事这时候都漫无边际地浮现出来，从心底推演成一个个更恐怖的背景。我走出去，摁开手灯，跺跺脚，远山近树依稀可见。
一切唯心造。那些影影绰绰的吓人的景象在灯光中又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我索性绕着帐篷走了几圈，弄出很大的声音。
也好，趁着疫情值守的机会，直面天地万物的躁动，体会物我两忘的境界，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体味一种别样的人生境况，也算一件美事。
感谢生活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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