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遇见了一个怪人。
那一天我刚刚刚确诊重度抑郁,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家人和朋友说,就在贴吧发了个求助帖。
有一层只回复了一个表情。
加个好友吗?我们可以互相鼓励呀!我回道。
相比起其他人,那人的回复简直是标新立异。
他说:不用了,我没有好友。
没有好友?这是什么操作?
我的好奇心瞬间就被勾起来了,好一顿死缠烂打才加上联系方式。
输入对方的ID,出现的是一个漆黑的头像,昵称是于泽,我毫不犹豫的加了好友。
对话
我:你好,我叫许程程,很高兴遇见你,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于泽:你高兴得太早了。
我:噗,那你叫什么呀?
于泽:你不需要知道。
我:为什么?
于泽:反正过几天也就删了。
我:额……不会吧。
然而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对方发过来的是一段鲜血淋漓的视频。
于泽:如果我想肢解你,你会同意吗?
如果是别人,大概当时就删除好友了。
但我不会,同为精神类疾病。我想着大概是他太孤独了,多陪陪他吧。
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是遇见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于泽说了很多很多奇奇怪怪,很吓人的话。
我陪他从晚上十一点聊到了凌晨五点多,快要睡着的时候,于泽讲了个故事。
那个故事,恐怖得我至今难以忘记。
二
他父亲离世得早,母亲很嫌弃他。把他从小寄养在亲戚家。
亲戚觉得他麻烦,理都不愿意理。
把他一个人扔在一个偏僻的小房子里,每天一日三餐给他送饭。
那一年他才四岁啊!
从四岁到八岁,虽说吃喝不愁,但是陪着他的只有一条小狗。
村里的其他孩子见他没爹没娘,全都欺负他,反正也没人管。
一群孩子让他从带着刺的藤蔓上光脚走过去,按住他给他灌一整瓶辣椒粉,往他身上扔鞭炮,太多太多了……
他还小,什么也不懂,只是单纯的以为那是孩子们在和他玩。
他每天身上都脏兮兮的,亲戚觉得他烦,也开始打他。
让他跪在地上,用藤条抽,吊起来用棍子打……
反正他妈也不想要他,打不死就行了。
——这是亲戚的原话!
日子一天天这样过着,谁也想不到,这样的生活竟然会有转折。
那是除夕当夜,村子里喧闹异常,烟花、欢笑、鞭炮。
屋外是人世间的幸福,屋子里,是他一个人的黑暗。
他只有残羹冷饭,和一只狗陪着,偏僻的屋子里连电都没有。
脑子里那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陪伴他的小狗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过来舔他的手。
这样的他,连自己都害怕,于泽忙把狗狗赶走。
他赶走一次,狗狗回来一次,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于泽的意识渐渐恍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狗已经摔死了……
眼前的画面触目惊心,那只每天缠着他,安慰他
他也迎来了,人生里的第二次崩溃。
等到意识清醒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安静,还是同样的黑暗,看不出时间过了多久。
他面前已经是尸体的狗,开膛破肚的躺在地上。
是他杀的,刀就在他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8岁的他,根本形容不出来。
他只是恨,只是恨!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他趁着亲戚都不在家,拿了一把刀,捅死了家里所有鸡鸭,还有仅有的两头猪,碎肉,细碎的内脏流了一地。
这是当时的他,能想到报复的唯一办法。
等做完了这一切,脑子渐渐清醒。
面对着满地的鲜血残肢,他害怕了!
怕亲戚回来会打他,这一次,一定是毒打。
村子偏远,他一个人跑到了山里。
七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当遇到实在难以承受的记忆,会自动忘掉。
如今的他,只记得当时是吃死老鼠,干树叶,去别人家里偷鸡之后带着毛啃生鸡肉,去河边喝满是泥和虫子的河水,活下去的。
他是怎样回去的呢,亲戚发现他失踪后报了警,警察找到他母亲,警察漫山遍野的找才找到了饥肠辘辘的他。
母亲嫌他是累赘,非打即骂,却偏偏每次都在他自杀的当口,救他回来。
他从小孤僻,上学后也没有人愿意跟他接触。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人管,很多个夜晚,都是坐在没有人烟的荒地里看星星,等天亮。
故事到这里,基本就讲完了。
最后,他问我:如果是你,你会陪着我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样的故事简直脱离了我的生活,和我认知里的人生轨迹大相径庭。可我也很难相信是骗人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要有多大的想象力才能讲出这样一个故事,还能将每一个细节都描述的这样清晰。
所以我说,我会。
于泽:你说的会陪我,就永远永远都不要忘了。
三
我不知道,如果于泽没有这样的经历会是怎样出色的一个人。他文采斐然,连总是私底下自诩文笔好的我,都惊艳不已。
一直以来,在他那里我想当的都是救赎者,希望能拉着他走出黑暗。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现在回想和他在一起的经历,我并不想用如坠深渊来形容。
而是,我心甘情愿陪他下地狱!
那是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到达顶端后突然坠落,失重的感觉锥心蚀骨。
心情好的时候,他说。
我感觉……感觉你好可爱啊,啊,好羞耻我怎么会说这个。
我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
小的时候喜欢夜晚的星星,每天都看星星,从今天起我就只看你好不好?
你知道吗?我只有你了。
……
可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多。
他一次次的删除好友,我一次次的挽留。
理由很怪,我却挑不出任何错来。
他说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他清楚自己的病,我这么好,怎么可以连累我?
我想尽一切办法哄着惯着,想尽一切办法治他的病。
他给我反复截图好友列表,通话记录,联系人。
他说他不像我,他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跟他说话。
我慢慢的也减少了和朋友说话的次数,不断清除好友,不出几个月,我的联系人里只有他一个了。
他一直一直告诉我,精神障碍只是想法不同,你看那些大艺术家,有多少是精神障碍患者!大多数有精神障碍的人,往往想法才会天马行空与众不同。没有精神障碍的人想法过于平庸狭隘。
我想理解他,帮他治好病,可万万没想到,我慢慢的认同了这种说法,甚至觉得精神障碍是上天的恩赐。
被精神控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那一天抑郁症发病,跟他说到一半就哭着睡着了,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他给我发的割腕的视频。
那个视频……大片大片的血迹,血顺着手腕一直流到地板上。
我慌了!
安慰,道歉,我一天比一天卑微。
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我欠了他一条命呀!
他越来越过分,让我发隐私部位的照片,要看我哭,要看我伤害自己,要看我割腕!
只要拒绝,回答就是,你都是我的人了,我为什么不能看?
我都为你差点死过了,你为什么不能为我自杀,你就是不爱我!
那是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啊!
我身边只剩下这一个人,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讲,这样反复的折磨,剧烈的欢喜后剧烈的心痛,精神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是下意识的听,下意识的顺从。
四
只是那个时候,再去医院诊断,病情更重了,甚至出现了幻听,幻觉和眩晕。
于泽说,我想见你。
我毫不犹豫的定了当天的机票,中间隔着三个省,一路颠簸。
于泽的外表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我以为会是清秀羸弱。
但……
他身高1米83,从头到脚的衣服都是黑的,带着一副眼镜,瘦得皮包骨,胳膊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疤,狰狞的伤疤爬过枯瘦的手臂,触目惊心。
于泽一把抱住了我,他的心跳很快很快。
能看出于泽很喜欢我,一路上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兴奋的像小孩子一样,带我回了提前订好的宾馆。
第二天带我去见了他母亲,到这里他对我仍旧是无微不至。
幸福,开心,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真命天子……
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才可以更贴切地形容当时的心情。
全然忘记了,于泽曾说过——
我爱你,只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努力的活着。
不过,我会忍不住伤害你,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把你的头按在水里,那时候我的心一定很痛很痛。但是我忍不住,对不起。
当时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的话,我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一起出去散步,他母亲想找我单独聊聊,就让他离远点,在后面跟着。
他母亲跟我讲了很多,说他吃了很多苦,但是真的很善良。
聊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阴沉沉的。
“你……怎么了?”我有些担心,上前拉住他的手,他甩开了。
“你要知道。”他抓起我的手,死死的盯着我:“要好好抓住我,不然就抓不住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听到这句有些生气,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什么意思?”
“好,我知道了。”他冷冷地盯着我那只手,转身走了。
他母亲还在,所以没有把我自己扔下,陪着我回了宾馆。
宾馆里有两张床,我的床对面是一面镜子。
于泽把所有灯都关了,窗外的月光从薄薄的纱质窗帘透过来,镜子里的我披着头发蜷缩在床的角落里,像极了厉鬼。
“你怎么了?”
于泽趴在床上,没有回应。
“生气了?”
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回应。
“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急了,一拳捶在墙上,
一个黑影突然蹿过来,把我压在床上,他的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嘴角疯狂上扬,看我的眼神带着浓烈的兴奋,连按着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是不是说过不准你伤害自己?”
“好啊!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啊!”于泽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像是在看着一样有趣的东西。
如果有人问我,被掐死是一瞬间的事情吗?
我会告诉你,不是!
重度抑郁症的我,本来就没多少求生欲,想着让他掐死就掐死了,又能怎样。
肺部极度缺氧,眼前越来越黑,我整个人忍不住微微痉挛,不断的干呕。
眼前彻底黑了。
五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仅剩的念头就是,这是哪里,我在干嘛?这种简简单单的问题,我竟想了很久才想到。
而这只是开始!
这些天里,他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一有空就试着掐死我,看着我晕过去,才松手。
一次次,循环往复……
我在那里待了九天,不敢提想要离开的事情,生怕于泽做出什么,最后一天实在没有钱定宾馆了才离开。
爱?恨?我说不上来对他的感觉。
我是坐火车回去的,坐了一天一夜,下火车时,刚出火车站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不知道是谁打的120,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在急诊室了。
三四个护士围着我抽血、做心电图。
她们说,你知道吗,刚才你的心跳和体温都快没有了。
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输过一瓶葡萄糖就我就离开了。
护士不明白我怎么会晕倒,中暑吗?早上八九点又不热。
只有我明白是为什么。
我和于泽断了联系,虽然说好的。但是很抱歉,我不能陪他走到最后了。
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和于泽过完,会怎么样呢?
我没想过,更不敢想。
我甚至都觉得,那样的话我的一辈子恐怕就只剩下几个月那么长。
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遇像是钓鱼。
有些钓了一条价值连城的鱼,受益匪浅;而有些则遭遇了洪荒猛兽,咬上一口,轻的破皮流血,重的断送性命。
这样算的话,于泽大概是我钓上的一条变异水蛭,咬一口没有多大的伤口,却吸干了我全身的血液。
如果你问我,后悔遇到他吗?
不,我不后悔。
只是今生来世,永生永世,我都不希望再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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