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姨,45岁,今年是她独自一人去北京的第十三个年头。
小姨没有上过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阿拉伯数字。
在北京的这个工作是同乡的大姐介绍的,包吃包住,一个月能拿千把块钱。十三年前,小姨看着连续几天的阴雨和自己漏雨的屋子,想着今年的收成估计是又泡汤了。盯了一会刚上二年级的儿子,狠了狠心,托同乡买了张去北京的火车票,七个多小时的硬座,一夜未眠到了北京站。
这一去,就是十三个年头。
每年只有春节时候回家待上不到俩星期的时间,也不管有没有洗去前一年昼日辛劳的疲惫,时间又拖着她再一次踏上北去的火车。
这十三年,终于将岌岌可危的土坯房换成了二层小楼,在冬日的暖阳里整座房子显得格外精神。
记得小时候春节在家看到小姨的时候,永远是笑脸,洋溢着对现实生活的无尽热情,似乎生活不曾亏待过她。小时候小姨也总能给出最大的压岁钱和最好吃的糖。今年春节在姥姥家,看到小姨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姥姥跟前,娘俩一起晒着太阳。
“今年还是要去,再去干几年,等儿子大了,就回来歇着了。以前不觉得,最近老觉得腰疼,腿好像哪里也使不上劲。也是,平日里上班这一站就是十四五个小时,连手脚都在冰窖里装腊肠装啥的,就是一块肉也该给冻坏了,更别说一个人。
“冷水可不是个好东西。”
姥姥最近精神不太好,但是也回应了小姨一句,小姨又自顾自说,好像在跟妈妈撒娇。
“你五个女儿,属我最小,也属我最累。你说,你哪个闺女像我一样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就过年回来一回。小时候我贪玩不愿意上学,你跟爸也由着我,现在我是吃到这没文化的苦了。有时候难得放假一天不上班,我就坐地铁去市区溜达,看着每个人大包小包的买东西,脸上都是笑。我就在想,怎么人家就能过得那么轻松呢?”
怎么有的人生活就毫不费力呢?
这个春节,这句话比燃放的炮竹都震耳,在我的脑子里一直敲钟一样地响。
姥姥没有儿子,就五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小姨,今年也四十五了。在我十几岁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最开心的是春节时候见到从北京打工回来的小姨。那个时候,小姨总是最时髦最有活力的,我从小姨的转述中,知道了北京的故宫好像很大很大,比我们村似乎还要大;北京有清华大学,小时候的理想是能收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带着通知书去天安门跟毛爷爷拍个照;老北京的糖葫芦贼好吃,可惜火车里太热,要不是怕化小姨肯定带一串给我……北京有好多好多故事,都藏在春节回家的小姨的嘴巴里。
那个时候,小姨是仿佛不会老的。
我觉得小姨在外生活的满足又骄傲,在大城市里似乎找到了归属。
直到自己即将毕业,留在一个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比北京差了多的城市。才逐渐体会到,大城市里多的是心酸。
怎么有的人生活的就毫不费力呢?
经历过许多许多很心碎的时刻,我才不情愿的承认自己是一个很轴的人。
前几年的自己,没对什么服气过。对世界,对人对事都抱有太多一厢情愿的幻想,幻想着凭借一己之力,有的人有的事就能成为自己期待的模样。
然而,就从小姨的絮絮叨叨中,我逐渐接受了,幸福并不是生活的常态。
就像有人爱一样,能有,是最好的;但没有,才是正常的。
看起来很快乐的小姨,其实更多的是一个人在外的心酸。这些心酸,躺在这个和姥姥晒太阳的下午,懒散温柔的慢慢褪去,温柔地听不到声响。
当一个人只对自己有所期望,明白除了自己,别的任何人都无法把握的时候,或许会变成一个更加平和更加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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