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

街上的人三三两两，每个人都是麻木的表情，空洞的瞳孔里装下这条残破脏乱的街，街的尽头和天边相连接，湛蓝的天空有几朵白云游弋，尽是纯澈，偶尔有几只不知品种的鸟闯进云下，和着阳光雨点般落在人们的眼里。

一个瘦的只剩骨头和皮的小孩从街上跑进一个巷子。

扣开一扇门，小孩慌忙躲进去，拉上门。

仔细看看这孩子，煞是吓人。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活着，瞧瞧他，头比身子还大，那双眼珠挂在上眼皮下，下眼皮仿佛托不住眼珠，干扁扁的，乍一看就像只有两个大大的窟窿。他身上似乎一点肉都没有，只是用薄薄的一层皮罩住里面的骷髅，幸好还有那层皮，否则会有人把他当做一副行走的骨架吧。

“嘿，大家快来，看我捡到了什么好东西。”小孩的一只手塞进怀里，神秘兮兮地召唤他的伙伴们。

另外有两个小孩跑了过来，渴望的看着他的胳膊:“你找到什么了？快给我们看看。”

小孩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来，摊开。

“苹果核？”

“对呀，你们看，这个核刚被吃完，看着还有些水呢，虽然只有一个核，咱们还是可以啃点果肉的。”小孩开心地说:“来，你们谁先吃？”

另外两个孩子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互相看看对方，一个孩子说道:“你先吃吧。”那孩子听了这话，双手在身上使劲擦了擦，小心拿过小孩手里的苹果核，放到眼前仔细看着核。

苹果核早已氧化发黄，有些干瘪，但在他们眼里，这是最美的颜色，就连闻着似乎都有股醉意。

那孩子找了个地方，小口咬上去，只咬到指甲大小的果肉，但这样已让他知足了。他咬了之后递给伙伴，那两个孩子也只咬到一点，毕竟只是一个核了，那还有什么果肉呢。

那点果肉都不够嚼的，他们含在嘴里，直到没有了味道，才把那果肉咽了下去。

他们三个躺在地上，不知谁开口说了句:“真甜，不知道糖有没有这么甜。”有人接过他的话:“听说糖果可甜了，肯定比这个还甜。杰列安，你说呢？”杰列安正是那个捡到苹果核的小孩。他看着那汪蓝色的天海，好像看到云朵边挂了一瓣洁白的月亮，那淡淡的白色一会儿就藏进了云朵，不见了踪影，但那定是月亮，只有月亮才有那样的淡然。没想到，太阳尚未下去，月亮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来了。

“杰列安？”

听到伙伴的呼唤，他回了神，那可怕的眼睛尽是期待和幻想:“我也不知道，总有一天，我要尝尝糖果的味道。”他的小伙伴很是激动:“到时候别忘了我们。”“放心，肯定是我们一起吃。”

“唉，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我的妈妈和我可爱的妹妹在哪儿呢。”半晌的安静后，一个小孩开口说道，杰列安闻言看着他:“希尔克，只要我们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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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几声纷乱的枪声打破宁静。

“快，希尔克，普明尼，快躲到地窖去，他们又开始打仗了。”杰列安匆忙叫醒伙伴，三个人慌张地躲到地窖，冰冷的地窖一股霉味，他们却习以为常。

杰列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希尔克和普明尼跟着他坐在他旁边。

令人窒息的安静，可他们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静静地听着地上隐隐约约的枪声和炮火声，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直到听不见声音了，三个人才放松紧绷了许久的身体。

细细的啜泣声打破了宁静，希尔克终于受不了了，他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口齿不清地说:“上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嚎啕大哭，那干瘪的身体里竟然能从眼里流出这么多泪水。

普明尼也跟着嚎啕大哭。

“他们打仗究竟是想要什么？到底是什么比人还要珍贵？我们这些人的命连那些草都不如！”杰列安眼含泪水，心中尽是愤恨和不解。

他们这般小的年龄，人生还没开始，就在战争中心惊胆战地摇摆，惴惴不安地长大，那刚种下的种子，刚发了点芽，就焉黄不堪，好像不日就要枯萎死去。

三人哭累了睡去，每个人的眉头都紧紧皱着，也许那梦里，也是战争的歌唱。

醒来已不知时间，三人小心地爬出去，开了门，周围又多了许多尸体，血水浇灌了边上的野草，那野草红彤彤绿油油的，茁壮极了。

他们小心避开尸体，却挡不住血水浸染他们的双脚。

一路走到街上，街上的人更少了，街边又多了几件倒塌的房屋，不知死在房屋下的人是在梦里死的还是被枪打死的。

三人忍住心中的恐惧，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们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只是不敢停下来，

“嘿，孩子们，快过来吧，我有好多糖果哦。”

糖果？

街道中间一个男人温和地笑着，微微弯下身，手里握着一把糖果，他身边围了许多小孩，渴望地看着他的手。

希尔克激动地跑过去，挤进那群孩子里，眼神灼灼地盯着那把糖果，糖果被五颜六色的糖果纸包裹着，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灿烂的光芒。

普明尼看看杰列安，压制住喜悦:“杰列安，我们也去吧。”杰列安看着那个男人，他笑得温和而诡异，杰列安心神不宁地摇摇头，普明尼却已按捺不住，快速地跑过去，拉着希尔克的手，眼神也黏在了糖果上。

杰列安看着两个伙伴，他们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渴望早已淹没他们的眼底。杰列安不自觉动动脚，往那边移了一步。

无意间却看到，男人的胸膛冒出青色的烟雾，他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杰列安隐约见到他勾起的嘴角笑容那般畅快。

来不及反应，刹那间。

“嘭！”

男人和那群孩子在一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那男人，竟是个人肉炸弹！

杰列安愣愣地看着那个场面，周围的尖叫声四起，他却陷入一个安静地可怕的深渊。

好久好久，他的耳边突然嗡嗡作响，无措地低下头，却看到一颗糖果。他怔怔地看着糖果，蹲下身捡起来， 糖果被炸得只剩小半颗，上面黏上了鲜血和泥土，看不出糖果本来的颜色。 看着他和小伙伴梦寐以求的糖果，杰列安的泪水汹涌而出，他安静地把糖果塞进嘴里，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唇间，在这血腥味里，他尝出了甜味，从未感受过的甜，甜得让人生厌。

他突然呕吐，那颗糖滚到了地上，鲜血被舔干净，透过微微的红色，他看到那糖果是跟当初氧化的苹果核一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