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荒华（三）

芳华？荒华（三）

要读懂小说《芳华》或看懂由它改编的电影，绕不开小曼（电影里的何小萍），不是因为她是女1号（事实上电影叙事是碎片化的，她的角色并没有特别突出），而是因为不理解她就不能很好地理解那段历史，理解小说主题和意蕴。电影之所以引来那么多失望和批评，就是因为对何小萍交代的不够清楚——文工团来了个新兵，然后大家都欺负她，太突兀，没来由，虽然编了个她偷偷穿别人军装照像的情节，但看上去是多么不合理——她是正规招来的，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军装？就算偷偷穿老兵的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羡慕，又不好意思张口借，为什么要不依不饶？

我们现在就来捋一捋小曼的前世今生：

小曼，入伍时叫何小曼，小说最后她给萧穗子打电话时又自称姓姜。为什么会这样？有一个可能就是：你可知道“何”，不是我真姓。“何”可能是她妈妈的姓，也可能是她继父的姓，而她生父则姓姜；作为一个畏罪自杀的“右”派分子的后代，她是当不了兵的，所以入伍时她隐藏了自己本来姓姜的过往。小说中也没有明确这一层，也只是猜测。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就叫她小曼吧。

小曼的父亲是个软弱文人，做过画报社编辑，也写点散文编点剧本，没什么名气，活得与世无争。因为软弱与世无争，又因为单位要完成“右”派指标，别人让他当“右”派，他就当了。但“右”派不只是一个称呼一顶帽子，在那个人时兴说坏话泼脏水的年代，更关乎尊严荣誉和生计，最后老婆也说他的坏话，要同他离婚。他突然觉得解脱了，吞下了大量安眠药。

那一年，小曼4岁，人生开始滑向另外的轨道，开始了没饱没暖也没有爱的生活。

小曼的母亲嫁给了一名转业老干部，小曼成了“拖油瓶儿”。小曼父亲“畏罪自杀”，成了小曼母亲和小曼的历史污点，进门就矮一头，小曼母亲时时赔着小心，小曼也难入法眼，后来有了弟妹，吃的穿的都先顾着弟妹，她想母亲一件旧的红毛衣穿穿也不行，她感到母爱只有两次，一次是她病了（其实是她自己折腾自己，只为引起母亲的关注和爱），母亲抱着她睡了一夜，一次是她入伍那天母亲给她梳头辫法国辫儿。

没温饱的生活使她养成了一些坏习惯并把它带到了部队：小时候，母亲给她夹块肉，她会赶紧埋进饭里，然后一点点慢慢品味；到部队后，吃包子，她会藏一个，晚上躲被窝里偷偷地吃。这在那些官二代们眼里是不能忍受的，他们不能理解挨过饿的人对食物的渴望与珍视，歧视由此而来。

最大的歧视来自身体的歧视。自幼的营养不良，导致小曼发育的不足，郝淑雯（们）完美的曲线使她羡慕，于是就有了胸罩作弊事件，可偏偏一场大风把这个秘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不仅引来歧视，也引来同类的愤怒，因为她同时暴露同类的秘密，随之而来的就是奚落报复和侮辱。

歧视是容易传染的，好像不歧视就不足以证明自己的高贵。对小曼的歧视也在舞蹈队中的男兵中蔓延开来，公开表示嫌她出汗溲臭，不愿与她同舞。

低端的痛苦只有低端能理解，这场风波又是以刘峰救场而平息，他不嫌，他与那个男兵换了位置，向她伸出双手，和她一遍一遍地练。

“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得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大概从那时起，小曼就决定身心相许，她没有向刘峰丢石头，而是公开地为刘峰送行，并决意不在与“才子佳人”们为伍，她要逃离文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