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彻，你别跑！给我站住！”
“当我是傻子啊……”吴彻跑在前面，转头冲殷雪珊伸了伸舌头，翻着白眼，做了个鬼脸，跟着又拔足朝前飞快跑去。
在南华城外，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微风吹起蒲公英花，犹如一个个小精灵，在空中舞蹈。和煦的阳光洒下，透过舞蹈的精灵，殷雪珊看着吴彻飞快跑远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跟着追了过去。
“吴彻，你站住，我保证不打你……”
“先抓住我再说！”
“你 ……混蛋……”
“混蛋骂谁？”吴彻一边跑着一边笑着回了一句。
“哎呦……”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吴彻回头，就见殷雪珊狼狈地跌在草丛里，手捂着膝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吴彻收起笑容，慢慢走近殷雪珊：“可别骗我啊！”他小心翼翼地向前，一副随时准备拔腿就跑的架势。
殷雪珊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滚开，谁要你管？”
确定殷雪珊没有作伪，吴彻蹲下身子，轻轻拿起殷雪珊捂在膝盖上的手掌。鲜血已经透过膝盖处的衣裙渗透出来。
“不要你管！”殷雪珊挣扎了一下，但吴彻把她的手腕抓的紧紧的：“别动，膝盖出血了，我看看。”
“谁要你好心？”殷雪珊嘴上这样说着，但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另一只手在吴彻背上轻轻捶了一拳。
吴彻小心卷起殷雪珊的裤管，露出膝盖。膝盖上一片淤紫，划破了几道细小的口子。到不严重，吴彻放下心来，将自己的衣摆用力撕下一片布条，给殷雪珊的膝盖扎上。
“没事了，擦破了点皮，你先待着别动，等会儿我背你回去。”
“谁要你背，你身上都是臭的，熏死人了！”
吴彻“嘿嘿”笑了声，也不还嘴，低头四下找寻。
“你干什么呢？”殷雪珊坐在地上好奇问道。
“找凶手啊！”
“什么凶手……”
“就是它！”吴彻蹲下费力地搬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是它拌你摔跤的吧？”
“是啊，怎么了？”
吴彻搬着石头走了几步，找了个更大些的石头，用力地把手中的石头向下砸去，两石相撞。同时碎裂开来。
“让你欺负我的宝贝儿，瞧我不砸碎你！”吴彻大声说道。然后狠狠地朝那堆碎石啐了口唾沫。
“谁是你的宝贝儿！”殷雪珊脸上露出红晕。
“就是你啊，你就是我的宝贝儿！”吴彻笑着回答。阳光下的少年笑容天真无邪。
往日的记忆在脑海里瞬间闪现，“宝贝儿……你不是失忆了吗？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还能记得？”殷雪珊只觉得鼻子发酸 。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流。
拭干眼泪，静静地走进房间，床上的吴彻脸色苍白，两眼无神。胸前的衣襟上沾满了鲜血。他眼睛转了转，似乎朝自己这边瞧了一眼，但很快又转开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殷雪珊脸上罩着冰霜：“你还记得？”
“啊……嗯？”躺着的吴彻似乎惊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些神采，随即又暗淡下去，只随口敷衍一声。
从听到吴彻跳崖的消息时起，殷雪珊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伤心、愧疚、彷徨、痛恨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虽然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但出乎意料的变故依旧让她手足无措。
她这时很难用某一种单一的情绪去对待吴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记忆里开朗的男孩却渐渐变得阴郁寡言，这让殷雪珊怅然而怜惜，这其中是否有懵懂的情愫，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刻意往这方面去想。
等到吴彻因为他偷盗的六神丸而修为尽毁，重伤难愈时，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固然平时表现得坚强，有主见。但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内心填满内疚和自责，对于父母甚至爷爷都束手无策的状况，她所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
固执地把婢女赶出去，衣不解带地在吴彻身边服侍，揣着渺茫的希望，跑遍南华城所有的医馆。她努力地去做任何她所能想到的事情。
但这些显然对吴彻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在照顾吴彻的那段日子里，她甚至想，就算他一直都好不了了，我就照顾他一辈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心里这样想，也就这样对吴彻说了，当时她的内心并不复杂，只是因为这个少年是她喜欢天天面对的，而且现在这样的状况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那就勇敢承担起来好了。
直到吴彻将她压在身下那一瞬，她才猛然意识到“照顾一辈子”这句话的分量。只是当时，她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些隐隐的期待。这样的情绪在事后想起来，着实让她羞恼。
更让她觉得羞恼的是，在那番云雨之后，那个混蛋居然就那样撇下她，独自一个人走了。在这过程中，甚至都没有再正眼瞧过她。只是在临出门时，嘴里喃喃地说了句：“呵，我不该心存幻想的……”
殷雪珊不记得在吴彻走后自己是怎么整理好自己然后凄凉地走出房门的，她只是魂不守舍地一步步挪回自己的闺房。每多走一步，心中的屈辱就多增加一分。她没有在意闺房里自己的随身侍女诧异的神情。只是粗暴地将她撵出去，然后趴在床上无声地痛哭。
在随后的几天里，吴彻并没有在她面前露面，这让她更加的恼怒，同时也有了一丝惶恐：“就这样了？他怎么可以都不给我一个交代……”在彷徨中，她回味起吴彻临出门时候的那句话。“心存幻想……，什么意思？吴彻，你这个混蛋！懦夫！”
“或许他觉得配不上自己吧……真是个傻瓜……”
“或许，我该试着去体谅他的，毕竟，大家都不太看得起他，可，可我没有啊……”
“混蛋，难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后，还要我再主动去找你？你是猪啊……”
……
整日里患得患失地想着这些，或喜或忧，又恼又愁，直到马大伟冲进城主府，她亲耳听到马大伟说出吴彻跳涧自尽的消息之后，脑子里突然就一片空白了，无数情绪的纠结最终化成无尽的恨意，瞬间填满了心头。
“这算什么？”
“吴彻，你是打算这样来报复我的吗？”
“你明明知道我是一片好心的啊……”
“你要死就死去，干嘛还对我做出那种事情？”
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心中的恨意却愈发浓烈。殷雪珊伸出手去，灵力席卷，掉落的长剑无声而起，被殷雪珊紧紧地握在手里，视野中，父母、马大伟都已经远去。
混乱而凌厉的灵力顺着经脉在长剑和气海间奔腾流淌，剑芒在剑尖吞吐，恨意裹挟着灵力在周身激荡。
“别死！”
“别死……别死……别死啊……”
“混蛋，我要问明白的……”
“既然想死，那就死在我的剑下吧！你不就是想让我愧疚，让我伤心难过吗？我亲手杀了你，岂不是更加愧疚？”
少女当时流着泪，咬牙切齿地这样说过。当看到爷爷翩若惊鸿的把吴彻带了回来，她是满含怒火地过来打算兴师问罪的，可不知道为何到了此时此地，看着虚弱无力，脸色惨白的吴彻，却突然发现满腔的恨意无处宣泄。
“你是打算用自己的死，让我愧疚一辈子吗？”殷雪珊慢慢在吴彻身旁坐下，伸手将吴彻的几丝乱发捋到耳后。
温柔却有些冷硬的话语在耳畔响起，而吴彻却全然没有听到，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全部关闭。意识深处，机械冰冷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44秒……43秒……42秒……”
“原来搞是为了套取智脑的开机密码啊……”，一阵惊喜之后，吴彻陡然醒悟过来，多日的疑惑此时一扫而空，吴彻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看来，是审讯幻境了……哼哼……智脑才是你最想得到的东西吧！孟云？可惜，你想的太容易了。”
吴彻想了想，然后淡然地默念出一组数字。
“错误三次，智脑就会自动销毁所有资料。这或许是目前状况下唯一能做出的反抗了吧！”
吴彻很清楚，幻境会自动地将自己说的那组数字反馈出去。害自己的那些人一旦发现密码是错的，想必会将他投入另一个幻境。再次引诱他说出密码，下次的幻境只会更真实，更不易察觉。吴彻也不知道自己在以后的幻境中还能不能提前识破，只是，已经到了如今这个田地，他倒也不是太在乎了。
已经一败涂地了，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如果可以让智脑自毁，吴彻当然愿意去做。但如果终究抵挡不了幻境，说出了开机密码，那也没什么，人死魂消，一切身外之物不过是过眼云烟。虽然，他对孟云的背叛痛恨不已，但此时显然已经是有心无力了。把智脑毁掉，小小地反击一下，吴彻乐于见到，但如果确实做不到，也就顺其自然吧。
吴彻静静地等待，“也不知道下一个幻境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吴彻暗地里这样想着。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时间还剩下35秒 34秒 33秒……”
听到意识深处传来的声音，吴彻猛然一震：“怎么会是这样！？”
孟云或者站在她背后的势力要想掌控整个母舰，必须得到智脑的密码，而这唯一的密码只在吴彻一个人的记忆里。现在吴彻已经是阶下囚，从他口里撬出智脑密码这是应有之意。把他放在审讯幻境中，让他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说出密码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整个过程都没有问题，合情合理。只是，在具体操作上似乎……
“太草率了吧！儿戏啊！”
作为智脑的一个程序，幻境程序当然是没有权限提取智脑系统的开机密码的。所以在吴彻随意说出一组数字的时候，幻境程序也是没办法验证真假的。只能是幻境程序提取出密码，孟云他们得到后自己去智脑验证。
而这个验证的过程必然是需要时间的，夺取整个联邦最强大的母舰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而这个过程中，出于稳妥的考虑，吴彻所说的密码甚至要经过多次的论证。这时间绝不会短。
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在吴彻说出密码之后，几乎在瞬间就被判定为假。这绝不正常。
好吧，就算幻境是被自由操控的，时间的流速可能和现实不同，或许幻境中吴彻感知的一瞬间，在现实里可能已经过了几天。
但问题是，孟云既然发现吴彻给的密码是错误的，必然会想到幻境中的吴彻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处幻境，所以才会提供一个假的密码。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云可选的手段很多，在当前的幻境中对他进行生理上，心理上的摧残折磨，或者重新生成另一个幻境继续进行引诱，甚至把他唤醒，在现实中羞辱胁迫，这些都是可行的手段。
可现在竟然就直接在幻境中直白地告诉他，你这个密码是假的。再重新输入……，有这么白痴的审讯方式吗？过家家吗？
“25秒 24秒 23秒……”
机械的声音依旧在不断倒数。可吴彻心里却在不住冷笑：“故弄玄虚，自露破绽，以为这样就会让我疑神疑鬼？傻瓜一样地说出真正的密码？”
“或许她简单地以为已经掌控了一切，幻境中的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由着她折腾了。不管露出怎么样的破绽，大不了重新生成另一个幻境，总能把密码从自己嘴里套出来。可惜，恐怕他们不知道，机会只有三次的……”
吴彻冷笑着又随意地默念出一组数字。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时间还剩下15秒 14秒 13秒……”
“再错一次，智脑就要自毁了，孟云，你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后悔吗？”吴彻黯然地想着，正要再次默念出一组数字，一个念头却突然跳了出来：“那个蠢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把母舰回航后才来套取密码，要是母舰还在虚空中航行，智脑自毁后，那是连航空坐标的要丢失的。没有坐标，在茫无边际的虚空中迷失，结局必然是耗尽能源与给养，困死在时空乱流之中。”
吴彻沉默下来，自己的一生宛如幻灯片一般不断闪过，学习，推演，战斗，杀戮……所有的片段都是枯燥单调的黑白色，机械而无趣，直到遇见孟云，温柔，善解人意的她仿佛是一支多彩的画笔，在他的生活中增添了靓丽的几笔。
即便吴彻依旧木讷，战斗，推演仍然是他生活的主基调，可正是孟云的出现，却让他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幸福和满足。面对孟云的背叛，他固然是恨之入骨。但在这一个念头就能陷孟云于死地的关头，吴彻忍不住地犹豫起来。
“9秒，8秒，7秒……”机械的声音在继续响起。
“罢了，罢了，既然你想要，就都拿去好了……”
吴彻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犹豫，飞快地在心里默念出一组数字，然后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这该死的幻境也该撤了吧，你所要的都得到了，孟云，让我再见你一面，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跟我说清楚吧！”
“验证成功……”
“……”
“什么……验证成功……”
“宝贝儿，欢迎！”机械音不管吴彻的惊诧，依旧冰冷地响起。
吴彻完全愣住了，“宝贝儿，欢迎！”这句话是他在智脑里设置的开机音，幻境程序作为智脑里的一个子程序绝对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说，自己目前根本就不在幻境当中，因为全联邦没有任何一个系统能够知道自己母舰智脑的开机密码。更不可能在幻境中虚拟出仅有自己知道的开机音。
这是怎么回事？
穿越了？
华夏联邦虽然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但对时空的探索仍然茫无头绪。时空穿梭依旧只存在于幻想故事当中。所以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吴彻首先想到的就是幻境，可在智脑成功开机之后，吴彻才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吴彻下意识地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可熟悉的机械音却随即在吴彻的意识空间里响起。“抱歉，宝贝儿，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现有的存储单元里没有任何资料可供参考！”
一如以往，智脑的回答简单而准确，可吴彻却完全懵了。无数的不合理在脑子里交集，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的本体在哪里？怎么把信息传递给我的？”
作为汉级母舰的智能中枢，智脑的主机足有十个足球场那么大，和吴彻人机互动也是通过传感器连接，声音是传感器直接在鼓膜上震动产生的，影像则是透过植入式的活性感触纤维投影到视网膜上。简单地说，以前是通过感觉器官和智脑互动，可现在吴彻明明感觉到智脑是直接在意识里和自己交流。如果说过去的人机互动还是属于科技范畴的高端体现，那现在的这种在意识深处的交流已经完全超出吴彻能够理解的范畴。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宝贝儿，你提供的能源不纯，而且存量不多，我马上就要进入休眠状态，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请不要唤醒我，直到你为我提供持续能源为止。”
“能源不足？”吴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幻境，这个世界可是没有电的啊！哪里来的能源？”
“不是电能，宝贝儿”智脑的声音慢慢变低，断断续续：“这……是……一……种非常规……能源，极不……稳定，脉冲……跳跃……很大，希望……你……下次……能……找到……合格的能源，好……了，我要……休……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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