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
上一回结尾说金荣因人多势众,又兼贾瑞逼迫,李贵再三劝导,不得已磕头道歉后,心里满是憋屈。会不会就此忍气吞声呢?
第十回开始就对这事做了交代,金荣放学回家,不敢给老妈说,但心里憋屈就在家里咕咕唧唧说秦钟和宝玉的不是。
概论:金寡妇发现金荣的异常后,了解到情况,训了儿子一顿。由此扯出了第一条主线,金寡妇贪利权受辱。老妈虽训了儿子,但心里也不平,小姑子璜大奶奶来看望她时,忍不住就说出了此事。金荣姑妈一听,怒从心上起,立马起身去贾府向秦可卿讨公道,这里扯出了秦可卿患病的事件,扯出了第二条主线,张太医论病细穷源。
结构:这一回是两条主线在走。一条是金寡妇贪利权受辱,另一条是张太医论病细穷源,第二条中间夹了一条侧线,贾珍老爹贾敬的生日,这条侧线既丰富了内容也为下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风贾瑞起淫心埋下了伏笔。
笔记:
先说第一条主线。贾府的一个小人物金荣姑姑贾璜媳妇(第九回里已做简介),如何去找宁府主人秦钟姐姐秦可卿说理为侄儿讨回公道?结果又将如何呢?
话说金荣憋屈,在家里咕咕唧唧小声说秦钟和宝玉的不是,被老妈发现,训斥了一顿。原因有四。一.这个学堂是托了金荣姑姑好不容易进去的。二.茶饭是现成的,省了咱家的。三.薛大爷也不时的给你银子,节约的钱给你买了衣服穿。四.咱请不起先生,除了这里,哪有这个好地方?
最后金荣老妈金寡妇总结了一句:好,多着呢。命令金荣:老老实实玩会儿睡你的觉。于是金荣忍气吞声,玩了一会儿,睡觉去了,第二天仍旧上学去了。
在这一小段里,不难看出金寡妇生活的拮据,在板着指头过日子。为了生存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三十九回刘姥姥在二进大观园时,荣府的人正好在吃螃蟹,刘姥姥感慨万千的说:你们吃一顿螃蟹花了二十两银子,这一顿的钱够用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曹公让我们看到在贫富悬殊当中不同人不同的生活方式,通过这些事件的背后让我们看到小人物们生存的艰难。
后来金荣姑姑来看望嫂子和侄儿听说此事,怒气冲冲,要去找秦可卿理论,金寡妇劝说利害关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现在吃穿住行都靠着贾府,万一弄砸了,就是现在这种清贫的安稳日子也会丢掉。金荣姑姑还在气中,说:哪里管的那么多。
到了宁府,看到宁府气势高大的门庭,进了东角门,看到宁府的楼台亭阁,不觉气势上先矮了一截,哪里还有大气儿。先见了尤氏,尤氏有意无意说自己心焦的要命,原因是媳妇秦可卿生病了,弟弟秦钟不懂事,来姐姐处告状,说有个附学的学生欺负他了。又说给媳妇找了几个医生看病,病情也没好转,这些医生看着殷勤,三四个人一天轮流着四五遍来看脉,商量着用药,吃了不见效。想到媳妇的病,心里如同针扎一般。
这里有一句话很是经典。璜大奶奶听了这番话,把方才在她嫂子家的那一团 要向秦氏伦理的盛气,早吓得丢到瓜哇国里去了。
正好贾珍回家,问候璜大奶奶,璜大奶奶本来是来论里的,听说秦氏病了,连提也不敢提了,又听贾珍留她吃饭,更是受宠若惊,转怒为喜。人家家里有病人,心里正闹得慌,哪敢吃饭?只扯了会儿闲话,就撤回家了。
这里对璜大奶奶这个人物做个分析。在贫贱中的人最容易生气,璜大奶奶也不例外。璜大奶奶听说侄儿被欺,不生气是假的,换谁谁生气。当她怒气冲冲到宁府时,看看人家高大门庭的威严,再想想自己小门小户,哪里还有勇气伦理,看清楚了自己在嫂子面前还算个人物,但在宁府面前什么也不是。从盛气到最后蔫了下来,一句话不讲,是她看清了现实,看清了“势比人强。”这个角度的转换,是个很有趣的人性空间。
再说第二条主线:张太医是何方神圣,如何看病?秦可卿的病情到底如何,有没有救呢?
话说璜大奶奶走后,贾珍两口子说起秦可卿的病,贾珍告诉媳妇尤氏,说好友冯紫英给推荐了一个好医生,并说已经派人去请了。
好医生叫张友士,学问最渊博,是冯紫英幼时从学的先生,因上京城给儿子捐官,在冯紫英家里住着。冯紫英来看好友贾珍时,发现他面带抑郁之色,询问,得知可卿生病,就介绍了这个张太医来宁府看病。贾珍当即派了下人去请张太医。
这里夹了一条侧线,贾珍老爸贾敬的生日。因贾敬一心成仙,扎根道观。贾珍提前去看,老子特特嘱咐儿子,生日我不回家,你给我现在磕个头就得了。你在家里预备两日的宴席就行了。
下一回我们将看到,贾敬不在现场的生日宴会,宾客满座,热闹非凡。宁府设宴,西府庆贺,邢夫人、王夫人看着宾客满座,菜肴满席,主角缺席,调侃的说,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岂不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吗?凤姐儿更是调侃高手,说: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修炼成了,也算的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就叫做“心到神知”了。一句诙谐幽默话说的众人皆大欢喜满屋子的人都不由笑起来了。
回归主线。尤氏叫了儿子贾蓉来让他吩咐管家来升准备老爷子生日宴的安排,被派出的仆人回话说:张太医忙了一天累的慌,说,明天再来。还谦虚的说:医学浅薄,本不敢来,因冯大爷说了,不得不去。
第二天张太医来了宁府,还是谦虚的说:晚生是粗鄙下士,知识浅陋,毫无实学,倍感汗颜。贾珍说:先生不必过谦,先看儿妇,仰仗高明。
这个张太医果然高明看病和众医生不一样,先把脉,后询问。先说出了可卿: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肋下痛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不时眩晕,自汗,如坐舟中,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服侍的婆子说:先生说的如神。这些对仗句用的真好。
还说,这病还有三分治。又问奶奶从前行经的日子,不是短而是长,是不是?婆子说:可不是。说的婆子再一次心服口服。一个好作者,自己不说别人好,是通过别人的口来说出这人的好。同样曹公借着冯紫英的口,借着婆子的口说出了张太医确实医术高超。
最后张太医给出了药方子,贾蓉送客出门。贾蓉又向贾珍尤氏做了汇报。一家人都信心满满,这个医生不是混饭吃久管行医的人,因和冯紫英相好,好不容易求了来,这下子贾蓉媳妇有救了。
第十回结束曹公留下了悬念,贾蓉当下赶紧派人抓药,煎给秦氏吃,不知秦氏吃了药,病情如何呢?请看下回分解。
总结:
在这一回里有三个问题需要捋一捋。
一.曹公用金寡妇事件暗示出了小人物生存的艰难,她们都在努力的活着,为了生存不得不忍气吞声,不得不向现实做出妥协。用了“次日仍旧上学去了”写出了金荣的无奈。
二.金荣说秦钟是个附学读书的,说他不干正经事,和宝玉关系暧昧。金荣姑姑说:秦钟做的是什么有脸的事(暗指秦钟和宝玉的暧昧关系)。尤氏说:不知哪里附学的学生欺负了秦钟。
这里都暗示出人性的软弱,批判别人时看不见自己。金荣说秦钟是附学的,难道他自己不是附学的?说宝玉不干正经事,难道他干的是正经事?说宝玉和秦钟关系暧昧,他和薛蟠不也是关系暧昧吗?璜大奶奶说秦钟做的不是干事(秦钟和宝玉暧昧关系),金荣和薛蟠相好,难道她侄儿做的就是好事?尤氏说哪个附学的学生欺负了秦钟,难道她家亲戚秦钟不是附学的?
三.有才华的人物不是一下子就出场的。曹公先写了三四个庸医,看着殷勤的很,没有效果,然后慢慢的引出了张太医这个神医。张太医第一次因回家晚,累,没去宁府。到了第二天才去宁府。曹公做了大量的铺排,用足了笔道,才让张太医这位高手出场,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又通过秦可卿贴身婆子的两次描述,让人知道,这真是神医。
佐料:
曹公对红楼里的每个人物都有宽容、悲悯之心。从来不说谁好谁坏,他只是把某个事件把笔下人物身份背景和生存环境一一呈现出来,给了读者极大的思考空间。一部好文学,不是一直在写这个人的“非”,而是找到“非”的原因,让我们在恨的同时又有了更多的同情。
就贾瑞和老妈来说,忍气吞声活的憋屈;璜大奶奶开始盛气凌人后来渐渐的焉了;七十九回出现的薛蟠老婆夏金桂,简直就是一泼皮无赖,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曹公短短的一句话:从小时,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兄弟,寡母独守此女,娇养溺爱,不啻(chi)宝珍,凡女儿一举一动,她母亲皆百依百顺,因此未免娇养太过,酿成个盗跖(传说中的大盗,后常用以比拟凶暴)的性情,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让我们不得不同情,都是老母惹得祸。
此文纯属笔者的一点拙见而已,若有吹毛求疵之嫌,敬请文友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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