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政、暴君,不过是被放置于试验田的种子。统治首先是知识的统治,统治者首先是知识分子。
《超人:红色之子》以下内容,对于已经认识到知识的统治地位的人,在阅读时自然相对平静,但对那些尚未觉察到这点,甚至就历史上对知识分子莫须有的所谓利用叫苦连天的人来说,自是一种煎熬。
(请让无知保护你)
为了读者的身心健康,我建议他们量力而行。
一、知识:独裁的原动力
长久以来,一个幽灵,名为“知识”的幽灵,披着“黄金时代”的余晖,行走在大地。那些黑暗中的低语穿透一切敏感的魂灵,刺痛了生命恒久的呼吸。银鞍白马、赵客胡缨[1],“上帝的代言人”手握真理、揭竿而起,将屠刀架上锁链,揭开革命的深渊[2],发动了无数起庄严而肃穆的血祭。
但除了历史循环辩证,他们又带来了什么呢?
他们以为唯自己不做被他们整日唾弃的权威?
他们以为唯自己不使民意成为受摆布的傀儡?
肤浅!而且莫名自信。因这无关他们的意志。
——这就是知识的意志!
一旦发动,知识就具备了自己推动自己前进的能力。[3]
拉普拉斯的妖精从诞生之始便在全宇宙开荒,叫人自发地选择立场,播下观念的种子,制造各式系统和载具,成为种种实验的研究对象。每隔一段时间,知识的权威就会被人类这颗卫星所遮蔽,在近地化作代表压迫、奴役、剥削等等酷政的“全知全能之星”。
我们为何讴歌旷世的独裁者和暴君,尤其是在他们喊着某种知识分子建构的口号之时?因为他们恰好在知识的建构——推动自己前进的过程中找着了位置。知识赋予权威给人类,只为推动自己的演化。文明史的鼻祖享有七十二则美誉,不断地为自己的课题寻找样本、变量、执行和见证人,在生命的篇章上著述血书。尽管幽灵并不在意坟头撞见的是谁,但那摄魂的哀乐,仍力图使每一个配角都死得其所,每一处背景,都用得其终。千疮百孔的物质世界,成就了愈见丰富的精神世界——这都是知识的算计。
暗星的光芒足叫宇宙无光,却将人的希望从风雪中点亮。是知识向人呈现出超越他感官的世界,又叫人意识到独裁的可能。最古的独裁者就是第一批觉者——归乡的人,那些走出洞穴,因而触及神明、本已无家可归的人——知识的人,得以在主的王国里发现一个选择——成为神的仆从,临摹祂的形象,直至天选的使徒在下界降生——讴歌文明的造物主,历史最初的执笔人——效忠名为“乌托邦”的恐怖袭击——帮助一位享尽荣华的屠夫在地上开辟神国,而这信息的源头对人的生存握有绝对的议价权。
永恒不灭独裁的活火,在那灼热之中,月光,亦是日下娑婆。
二、知识分子:作为介质的人
这地上不乏这么些人,自以为大权在握,却败得落花流水;地上也不乏这么些人,自诩为公平正义,却胜得事与愿违。他们是如此地被动,身受完备不足又自相矛盾的统治。他们就是知识分子。
从知识在这地上大破天荒的那一刻起,知识分子就因与异物的连结而受到社会本能地排斥。但这欲望的集合总是觊觎顶级掠食者的美味,即使是这些边缘化的幼体也逃不过牠的吞食。时间是最公平的屠夫。当被满世界狩猎的雏鸟羽翼渐渐丰满,不甘再为奴的知识的代言人,就理所当然地叼起这条眼馋飞鹰的爬虫,一口咬断了牠的七寸。余下的肉体则迎来了知识的统治——从动物人过渡到文化人,逐步摆脱动物性的过程。
知识分子是知识实现统治的介质。他们从冷落中诞生,以至向社会隐去了他们探索的旅程。在知识分子看来,无知的宇宙并非暗淡无光,但作为至高创世者的仆从,他们业已开启新的感知。他们走出了洞穴,闯进了风雪。当他们归来时,奴役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一旦成为专家,人与社会之间就不是驯服的了。谁敢对他领导并为了说明他的法律的根据而只能向他提出尊重多数的理由的话,谁就将要遭殃;因为少数是迟早会变成多数的。[4]独裁确实惹恼了不少人——它造就了这世上最尖锐的矛盾——征服者本可以人畜无害,一门心思专研那些在社会看来高古而空洞的象征,若非时任统治者的知识分子忽略了他们对知识的诉求,又用权力践踏了他们作为知识分子的梦想,那些已经触碰过天空的人,谁又有兴趣染指地上的统治呢?
洞穴外的人要么在风雪中建立新的城邦,要么回到洞穴,在无知的社会面前显示力量的对比。所以别再提什么知识分子的责任感了——正是这种泛滥的干涉欲把社会搞得乌烟瘴气,带领人类的集体走向奴役。如果知识分子对人的社会还有什么应负的责任,那就是帮助人类制衡知识的统治:人道的知识团体,应该与社会保持距离。
知识就是技术,它带来强力;知识就是信仰,它带来勇气。当强力和勇气合二为一,知识的人就掌握了权力。这本是知识分子自我解放的权力,可那自由王国风雪大作,终将它导向了奴役。什么样的伊甸园里没有毒蛇?面对动物性的土壤,知识就是繁茂的生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与其说知识叫人放弃原初,毋宁说这就是主的旨意。
一直以来,人类就在地上建设知识的殿堂。是时候正视知识的统治了。
琦玉VS克拉克三、神国的未来:历史的几个建议
知识给予人期待,更给人焦虑和绝望。大部分人无需知晓大部分知识。倘若人们不幸了解到知识的真相,他们大概会趁早结束这段费心的旅程,或是在了解到知识磨人的魅力之后暗中观察——这终究会令他们成为最典型的知识分子。
知识使人进步。我却见人失去了那种本真的麻木,叫那外物与自己不再泾渭分明,易受一些零散的词汇所煽动,变得愈发狭隘和偏激。有人说,知识是一把钥匙,让人开启智慧的大门。但那智慧寒风肆掠,不禁叫人扣上教条、裹紧立场。又有人说:“我见知识叫人平和,并不生戾气。”恐怕他们不懂得“量变产生质变”的道理,对历史的认识也寥寥无几。那些心无缚鸡之意的后现代贫血症患者才是被知识分子的历史所真正边缘化的人。在人类漫长的演化过程中,知识分子向来是所有人群中最暴戾的一类。他们建构知识,组织服务于管控社会的知识团体,再把独裁者、暴君和刽子手,逐一安插进用最“精美”的技法勾勒出的社会秩序。他们规划了历史上大部分的奴役,即使他们自己也常常栽在这些吃人的秩序里。
专家圈子会不断扩大,成为军事团体。[5]
因为武装乃是知识分子的天性。
作为知识的介质,知识分子将整个宇宙看作是他们唯一的试验田,尽管宇宙在大多数人眼中显得浩瀚无比。当一些人有了改造世界的计划,另一些人跟着就提出新的课题。确实,起初这1.49亿平方千米的土地足以兼容人类其貌不扬的印记,但随着岁月的推移,世界的现状已经堪称拥挤。于是便有了战争——大规模的械斗爆发在武装到牙齿的知识团体之间,国家的烈怒临在这地上,至于上帝的情绪,已是笔杆间灰飞烟灭的泡影。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无知的反抗是剧烈的,但和知识一样,无知的反抗并非无知者的反抗。后者只是在被称作“反智主义”的设计中继续被知识蒙在鼓里。或许反智主义者与知识分子中的大多数截然相反,其本质依旧是可批量化操作的设计。
知识分子——至高创世者的仆从,在地上承载了最多的神性——直观地体现为生杀的权力。历史上没什么真才实学的独裁者只是个案,纵使光鲜,自以为只手遮天,背后也不过是知识分子的奴隶。其他人则截然不同,他们在下界享有真正的权力——他们就是知识分子。
知识的统治不容动摇,因为正是知识构成了人的全部社会性。这使得知识的人对社会的未来具有一种矛盾的影响:一方面,没有知识分子作为载体,知识的神国就无从建立,另一方面,人类的存在只有对知识分子才具有更多的意义。人类需要知识,知识却不需要人类代言,但知识只有在被人类代言的时候表现出自己的意志。自由的人应当制衡知识的统治,而要制衡知识的统治,必须通过知识的介质。
在这个知识的世界,尽管不够典型,你难道认为自己不是知识分子吗?
作为知识分子,你要记住民意永远受你引导,这是知识赋予你的权力。
Q&A:
人有没有可能脱离知识的统治?
知识的本质是什么?批量化的复制。只要你的所作所为还有迹可循,你就仍处在知识的统治之中。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何那些自由、平等、民主和法制的卫道士依旧是知识,尤其是被死去的知识分子玩弄在鼓掌中的奴隶。他们活在逝者的影子里,没有自由可言。任何人若想获得解放,从知识或矛盾,或不完备的胃袋中自救,就必然与混沌结下不解之缘,拥抱良知的基础——最纯粹的本性。我们可以设想一种脱离知识统治的人:他们并不否定自己拥有知识,或称知识的有无,他们是不在意的,甚至敢于无知无畏地探索,不断地丰富知识世界,随心随性地穿越其中。他们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捉摸不透、变幻莫测,以至于在行为和思想上都是最彻底的虚无主义者。若要为他们找一个座右铭——如果他们也流于这种俗套的话,那便是:“大虚无,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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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李白.《侠客行》.
[2][法]蒲鲁东.《什么是所有权?》.商务印书馆.P56.
[3][美]詹姆斯·格雷克.《信息简史》.人民邮电出版社.P34.
[4][法]蒲鲁东.《什么是所有权?》.商务印书馆.P312.
[5][法]保兰·伊斯马尔.《民主反对专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P124.
结语分割线
《超人:新约》在社会发展的高级阶段,人会有意制衡知识的统治,将专家和知识隐藏起来,不同于古代人借用奴隶制笨拙地自欺,新时代的居民懂得如何优雅地将知识请下神坛:通过不断降低基础设施的使用门槛。届时,即使是最自以为无知的人在生活中也不会有丝毫的违和感。
面对改造世界,超脱的立场应是这样:我们既要创造新世界,又不会对旧世界动一毫厘。
2017/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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