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似乎特别短,但也特别暖。
刚过了正月十五,气温就哄哄地开始回升,仿佛春天紧追在冬天身后踢它的屁股要赶它走似的。
颇有些不寻常。
也有可能是爱情的关系吧。
反正周天真就一点儿也没觉出冷来。
爱情的滋润下,周天整个人精神焕发,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郑菲也愈发漂亮温柔了。
幸福总是千篇一律,而不幸之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幸福之人和不幸之人就如同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彼此的那种幸与不幸。
更有甚者表面看起来幸福美满,其实内心里早已千疮百孔;有些人总能惹人垂泪生怜,却每天乐享其中。
幸福与不幸之间的界限,又有谁能说得清?
幸福的时光总是如同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但不管怎么说,这对爱情鸟儿还是欢快地飞过了整个晴空微风山明水秀鸟语花香暖意融融的春天,一直飞到了春末夏初。
中午休了班,两人照例一起在单位门口的快餐店吃了午饭,然后挽着手沿路漫无目的地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但无论聊什么都感觉很有趣。
走着走着,周天突然停下脚步,“哎,别动,你脸上有个东西。”他转向郑菲。
“啊!什么啊!”郑菲以为是什么虫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周天伸出一根手指触在郑菲鼻尖,向上轻轻一顶,“猪。”
“哎呀,讨厌。”郑菲娇媚一笑,轻轻擂了周天一粉拳。
不料周天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捂住了心口,仿佛受到了很重的打击。
“怎么了周天,你没事吧?”看他表情绝不是伪装出来的,郑菲忙关切地问,“是我打疼你了吗?”
周天疼得说不出话,冲她摆摆手,过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缓过劲来。
“你没事吧?”郑菲吓坏了。
“没事没事。心口突然疼了一下。”周天怕她担心,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很好。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郑菲还是不放心。
“哎呀哪有那么夸张。”周天噗嗤一笑,“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吧。”
“睡眠不好吗?”
“对啊,一直想你嘛,所以睡不踏实。”周天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郑菲羞红了脸,却又巴不得他每天都能跟自己说这样的小情话。恋爱之后她发现,周天也并不总是那么一本正经,那些软软的小情话他常常会不经意间说出来,但又是深切地发自肺腑——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
下午周天有些心不在焉,可能确实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做起工作来总有些丢三落四。
“你不是要感冒吧?”郑菲在他额头试了试体温,“不热呀。”
“我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东西。”周天翻箱倒柜地找,“奇怪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下了班,郑菲开车将周天送至家门口,周天照惯例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分别吻,然后站在路边准备目送她离开,郑菲恋恋不舍地挂档,车子正要起步,她的手机响了。
郑菲将车子挺稳,笑眯眯地看了周天一眼,这才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郑菲谨慎地问。
“周颖?对呀,我是。”郑菲和周颖早已熟悉得很,两人在网上经常聊地火热,前一阵子这个准小姑子甚至还和自己提起了生小孩的事情,将郑菲羞得满脸通红。
听对方提起周颖,郑菲便自然地亲近了几分,可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颖颖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呢?
郑菲贴近耳朵细细听,对方正用了一种很平和的语气慢慢讲。听着听着,郑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对方还未说完,郑菲神情呆滞地将手机伸出窗外递向周天,“周颖学校里,说妹妹出事了。”她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周天心头“咔嚓”一道闪电劈过——他终于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了!
赶到鲁中时已是深夜。
来的路上他疯狂给周颖打电话,但妹妹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来电之人虽然已尽可能将事故的严重性说得委婉,但他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也曾设想了无数个严酷的后果,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种冰冷的结局。
或许他有一瞬间想到了,只是不愿去接受这样的可能性。
而现在,一直被回避的可能成为了赤裸裸的现实。
周天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地伫立一旁,肖克紧紧揽住他的肩膀。工作人员从冷藏柜里拉出一具尸体,“来辨认下吧。”他边说边解开了蓝色存尸袋的拉链。
周天身体剧烈颤抖,心口被插了一把刀子般痛得喘不上气。他想攥紧拳头,却发现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妹妹那张精致甜美的面孔展露在他的眼前,她像是睡着了,双眼紧闭,恬静而安详。
她一定是假装睡着的,你看,她嘴角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一定是感觉到我在身边,故意想吓吓我。
起来啦,这样一点也不好玩。周天伸手去捏她的脸蛋。
手指从妹妹冰冷坚硬的脸庞滑过。
周天顿时泪流满面。
“颖颖,颖颖。”周天轻声呼唤,“你醒醒呀,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唬我呀。”
周天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却被根根冰丝勒地指间生疼。
一些冰渣黏在手心里,摊开看时,已融化成一小片血水。
“啊!”被那一抹殷红深深触动着神经,周天撕心裂肺地仰天嘶吼,他抓住妹妹的臂膀用力摇晃,“你起来呀颖颖,我让你起来!哥哥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
肖克从身后将他拦腰抱住,向外拖离了一些距离。
“你给我撒开!”周天挥舞双臂拼命挣扎,碰到身边冷藏柜的拉门“砰砰”作响。
“大半夜的你别在这闹啊,要闹出去闹去。”太平间的守夜人早已司空见惯,冷冷抛下一句话,顺手将周颖的尸体推了回去。
“你给我打开!”周天像一只红了眼的恶狼,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去,“你他妈的给我打开!”
“周天,你冷静一下。”肖克将他死死抱住。
“啊!你给我打开!你给我打开啊!”周天哭喊着挣扎了一会,突然泄了力气,肖克刚把手松开,他便软塌塌地瘫坐在地。
“呜呜呜呜呜......”周天掩面痛哭,“我真没用。颖颖,哥对不起你呀!”
“你混蛋,你混蛋呀!”周天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小天,别这样。”肖克抹着眼泪蹲下身来,将周天轻轻搂在自己怀里。
“你们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不说去交警队问问情况,在这磨蹭个啥。”守夜人打了个哈欠,往外撵他们。
“小天,我们走吧。”肖克站起身,周天也稍许恢复了些理智,由肖克搀扶着一步一挪走了出去。
交警队大院里灯光惨淡寂寥无声,二人在看门老头的指引下找到了事故办案区,一间办公室亮着灯,肖克试探着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随即旋开了门把手。
两名民警正对着电脑在处理些什么,桌面上厚厚的一沓案卷材料。两人看起来面容疲惫颇有倦意。
“今天不办案了,明天再来吧。”年纪稍长的民警瞥了他们一眼。
肖克说明来意,两位民警又换了一副容貌,强打起精神请二人坐进屋来。
“这位是家属吧?”老民警注意到一直跟在肖克身后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周天。
“这是她的哥哥,”肖克回头介绍道,周天正低着头盯着手指发呆,“我,我是他们的家长。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就行。”
“唉,可惜了,这么年轻的女孩。”老民警扼腕长叹,“不过事已至此,你们家属节哀啊。”
肖克点点头,接着话题一转,“老哥,我想问问当时是怎么出的事呢?”
“在十字路口,小姑娘过马路被一辆车给撞了。说来也巧,她的后脑勺正好磕在了路沿石上,拉到医院没救过来。”老民警摇头叹气。
“哦,”肖克大概能想出事故发生的过程,“那个驾驶员现在在哪?”
“现在在我们这关着呢。”
“我要见他!”周天腾一下站了起来。
“哟,那可不行。”老民警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周天两步走到他跟前,对他怒目而视。
“你想怎么着?”老民警不甘示弱地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肖克和年轻民警见势不妙赶紧将两人劝开。
“你们家属的心情我能理解,”老民警见多识广,很快恢复了常态,“可这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咱得按程序来。我即使让你们见了他能怎么样?揍他一顿?那你们不是给我找麻烦嘛。”
“对对对,您说得是。”肖克给老民警让了一支烟燃着,“那您看看我们现在有什么能做的?”
年轻民警拿了张纸唰唰写了几行字,肖克接过来看了,仔细叠好放进上衣口袋里。周天坐回椅子里盯着地板发呆。
年轻民警想起来什么,一拍脑门,“对了。”他起身走到门旁的柜子,从里面拎出一只塑料袋,“这是死者的遗物,你们领回去吧。”他边说边翻动着袋子里的东西,一边念叨,“一条长裙,一双鞋,还有一只手包,里面有几张卡,还有五百六十二块钱现金。你们来核对一下,确认无误的话在这里签个字。”
周天头也没抬,肖克便连忙站起来,在文书上签了字,将东西接在手里。
“行了,其他暂时也没啥事,你们先回去吧。”老民警打个哈欠,下了逐客令,“把那些需要的手续抓紧时间办一办,办好了送过来。一定要尽快啊。”他加重语气叮嘱道。
肖克紧张地看了周天一眼,怕他还有什么事情要问,生怕他又耍起性子来。谁知周天二话不说站起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肖克赶紧跟在他的身后追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正往大门方向走,听到后面细碎的脚步声追过来,“嘿。”那人轻声喊,两人闻言停住。
“那个......”年轻民警神情急切地停在二人面前,却突然欲言又止,“那个......”他斟酌着恰当的用词,“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家属还是节哀顺变,回头争取在赔偿金上多得点补偿吧。那个......我听说对方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
“我不要钱。”周天冷冷地开了口,“我只要那个驾驶员为我妹妹抵命。”
“你这都是气话,说这些没有一点实际用处。”年轻民警耐心地劝导,“看你年龄也不小了,基本的法律常识还是应该懂得的。”
“难道碰死了人,赔点钱就没事了吗?人命能用钱来衡量吗?”周天向前跨出一步,目露凶光。
“得,我也是一番好意,你爱听不听。”年轻警察别过头不去看他,“我只能跟你们说这么多了,被人看见就不好了。”他警惕地回头朝楼上望了望,又快步离开了。
肖克就近找了个宾馆,跟周天二人住下,又连夜发消息回去,让田文健准备好那些需要的手续传真发回来。周天和衣蒙在被子里动也不动,肖克喊了两声,看他没动静,知道他也没睡着,无奈叹了口气,便熄了灯。
第二天一早,肖克醒来看到周天床上空荡荡的,房间里也不见他的踪影,可把肖克急坏了,赶紧摸出电话拨了出去。还好,刚响了两声便接通了。
“你在哪呢?”肖克着急地问。
“交警队。”周天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在那干嘛呢?”肖克心里“咯噔”一下。话音未落,周天就挂断了电话。
肖克脸也顾不上洗,风风火火驱车赶到交警队,看到周天蹲坐在大院角落里一个石头台阶上,面色苍白双眼红肿,似乎在这呆了一夜。
肖克赶忙脱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刚想冲他发火,看到周天瑟瑟发抖的样子,心头一酸,落下泪来。“你这傻孩子。”肖克帮他紧了紧衣服,“你这是何苦,再把自己身体拖垮了。”
“最起码我得知道那家伙长什么样子吧,我不能让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周天擤了一把鼻涕,趁机揩了揩眼睛。
年轻民警来得最早,肖克和周天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给二人让了座,年轻民警打开电脑,“现场监控调出来了,你们来看一下吧。”他边说边把显示器转了过来。
中午的十二点三十七分,一个颇繁忙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天气已然转暖,但还算不上炎热,所以那条淡蓝色的长裙映入眼帘时显得尤为引人注目。周颖乖巧地站在斑马线的一端等着红绿灯,本来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却明显稀少起来,似乎预示着将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绿灯,周颖迈开步伐向前走,虽然隔着监控,但周天还是能看出妹妹比以前吃得胖了。周颖正向前走着,突然停住脚步,慌张惊恐地朝路口的方向看去——一辆疾驰的黑色越野车出现在画面的另一侧,正直冲冲地朝了周颖驶去!
“不!”周天情不自禁大吼一声,伸手抓向显示器,想要阻止那辆车继续前行。
然而只能是徒劳。周天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飞速向妹妹接近,周颖慌不择路,进退两难之时她竟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竟然蹲下身来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越野车的正前侧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她的身上,周颖像个沙包般被抛了出去,头部重重地磕在路沿石的棱角上,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亲眼目睹了妹妹出事的过程,周天心如刀绞,掩面而泣。
年轻民警将显示器转了回来。
“让我再看一遍吧。”周天强忍悲痛恳求道。
“别看了吧,”年轻民警轻声相劝,“再看也只会增加你的痛苦。”
肖克拍拍周天的肩膀,扶他在椅子里坐下。
“当时路上也没人,这辆车就看不见她吗?”肖克心头无名火起,皱起眉头拿手指着显示器问。
“驾驶员供述说他当时正在打电话,没有看到路上有人。”年轻警察解释,“而且我们调取了他的通话记录,也证实了这一点。”看肖克表情将信将疑,他又补充道。
周天痛苦地将脸深深埋在双手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对了,你们的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看肖克没有继续发问,年轻警察开口问道,“跟法医那边约好了,今天下午两点要进行尸检,到时你们家属要到场。”
“尸检?”肖克瞪大了眼睛,做为一名老刑警,他当然知道尸检是怎样的一个过程,更清楚地明白尸检在刑事案件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他此刻心里却仍存在一丝侥幸,“还有必要做尸检吗?”
周天满目泪光抬起头,这也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这个......不行。”年轻警察面露难色,却又果断地否决了,“因为牵扯到下一步有可能对驾驶员以交通肇事罪定罪论处,刑事案件的话,尸检是必需的。”
“哦,这样啊。”肖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以,那就做吧。”周天顺从得好似变了一个人。
这时肖克想起自己的一名老战友正在鲁中市公安局检验鉴定所上班,现在也是个科长了,虽然不知道他能否给帮上什么忙,但肖克觉得打个电话还是很有必要的。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转身出去了。
多年未见,战友间的感情依然是那么的醇厚,老战友听肖克说明来意,得知是公安系统同志的家属出了事故,沉吟片刻,便主动请缨下午要亲自来做这个尸检。鉴定所和事故方面业务往来频繁,所以大家私交也蛮不错,老战友又跟这边事故科长打了电话,叮嘱要尽快妥善处理此事。
肖克千恩万谢地挂掉电话,走回办公室时年轻民警跟周天正聊着什么,他不时地看一眼腕表,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下午别忘了找法医做尸检。”年轻民警应该是没做通周天的工作,见肖克走进门,便转头向他说道。
肖克的电话又响了,是事故科长打来的,邀请他们去三楼的办公室面谈。肖克拉了拉周天的衣服,周天迟疑一下,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事故科长是名中年男子,样貌方正。寒暄过后,他简略地表示了哀悼,接着话题一转,又扯到事故处理的程序上来,但说来说去都是聊些法律规定、规章纪律,听得肖克一头雾水。忍不住提了几个问题之后,他才总算听出来个大概,科长的意思是这起事故处理起来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刑事处罚,这一点受害者家属只需要积极配合交警队的工作,并不需要他们去主动做些什么;第二部分是民事赔偿,也就是死亡赔偿金的问题,交警队将会尽快组织事故双方代表就金额问题进行调解协商。当然,科长拍着胸脯保证,交警队肯定会站在死者家属的立场,尽可能多地向肇事者争取赔偿金——前提是家属这边提的要求不要太离谱才好。
“我不要钱。”一直沉默的周天突然插口,“我就想知道怎么能加重驾驶员的刑罚?能不能判死刑?”
“这个......”科长皱起眉头,“交通肇事罪的量刑标准是三年以下,顶满格判也就是三年。交通事故嘛,毕竟不是故意杀人。”
周天又沉默了。他趁肖克二人聊天的时候以上厕所的借口溜了出去。他先在办案区外转了转,又摸到办案民警的办公室门外,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周天侧耳倾听片刻,突然推门而入,看到屋里一个男子耷拉着脑袋坐在板凳里,双手戴着镣铐,旁边还站着一位身着警服的年轻小伙子。
他等得就是这一刻!周天咬紧牙关双目冒火地冲了上去!
他对刑事案件的办案流程太熟悉了,他知道控制到嫌疑人后最多扣押其二十四小时,然后要么将其转至看守所羁押,要么就得释放。既然昨天晚上人还在交警队,那么今天上午必定要为其办理相应手续。他周天一上午低三下四忍气吞声,为的就是能和撞死他妹妹的凶手见上一面,看他到底样貌如何,问他姓谁名谁家住何方,或许还会对他破口大骂,就像个泼妇一样。
但当周天真正见到他时,心头怒火噌噌燃起,哪还顾得上这些之前的设想。他听由身体的本能快速奔跑起来——一如眼前之人驾驶的那辆飞驰的汽车——他凌空跃起,伸出一脚狠狠踹向仇人的头部——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旁边的小伙子看清周天时已然来不及。嫌疑人的头部被巨大的冲击力击中,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他闷哼一声,便痛苦地倒在板凳里缩成一团。
周天的怒气还未发泄出来,他高举拳头冲着仇人的面孔就要砸下去,却被那小伙子一下推开了。
年轻民警也冲了过来,奋力将周天拦住。“你干什么?!”他怒斥周天。
“你给我起开!”周天扒拉着想越过他冲向自己的目标。
“你给我老实点!”年轻民警针锋相对拦在周天身前。
吵闹声引得不少前来处理事故的群众驻足围观,也引来了其他办公室的民警。不多时,科长和肖克也急匆匆地赶过来。眼前的情况不言自明,看到嫌疑人鼻青脸肿口角流血的样子,肖克心里直打鼓,这可不是个小事情。
年轻民警气冲冲地向科长告状,科长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疏散了围观的群众,科长蹲下身来查看嫌疑人的情况,他先是问了问对方的伤情,又轻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声音太小,没人听清。
而后他站起身,冲肖克露出一个做作的微笑,“好了,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这就放他们走?”年轻民警很诧异,“那这个人怎么办?伤成这个样子看守所能收吗?万一他反咬一口说我们刑讯逼供,他走了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一点皮外伤,没大碍。”科长宽慰道,“你给他补充一份材料,他说是自己不小心绊倒了。你是不是自己绊倒摔的?”科长又问那个嫌疑人。
那人忙不迭地直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啊?”年轻民警目瞪口呆,却又无可奈何,“咋没摔死你呢?”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气呼呼地坐回位置里。
“给您添麻烦了。”肖克一而再地道了谢,铁青着脸拉着周天匆匆走了。
中午在一家小餐馆吃着便餐,周天自顾自地低头扒拉着面前的炒饭,肖克默默看着他,轻轻叹口气。“周天,”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再惹事了。”他一边观察着周天的反应一边斟酌着语句,“你忍心看着周颖一直在冰柜里躺着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周天低头不语,“这毕竟是起交通意外事故,咱尽快处理完,把周颖接回家,好吗?”肖克尽量保持语气的温柔平和。
“嗯。”良久,周天轻轻答应了一声。两滴眼泪落在了米饭里,他赶忙埋头大口吃起来。
肖克的手机响了,是郑菲打来的。电话刚接通她就连珠炮般迫不及待地询问周颖的情况。“回去再说吧。”肖克瞄了周天一眼,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们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下午一点半到达太平间,老战友已经在那等着了。简单的握握手,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点头问候,没有过多的寒暄,因为眼下绝不是客套的时候。老战友穿戴整齐转身进了验尸房,留下肖克和周天在外间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终于,法医边甩干手上的水珠边走过来,面色凝重。肖克心下暗自惴惴,没敢去看周天的脸。
“老肖,那个......”老战友拿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一圈,欲言又止,“借一步说话?”他似乎有所顾忌。
“就在这说吧。”肖克朝地面指了指。他不知道老战友嘴里会吐出什么话,不知是否适合由自己转述,又怕万一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一瞬间各种心思百转千回,脑袋里拧成了乱哄哄的一团,索性将这个难题推到战友身上。
“您有事直说就行。”周天忐忑得像个等待判决的嫌犯,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法医的眼睛,片刻也不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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