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乌云笼罩着繁华的京城，城外的大地上一个个帐篷犹如山丘，披甲执戈之士如蚁，城墙上殷红的血液已经干枯。
多少年了，国朝的人们怕早已忘记了战争的味道。
城墙上，一个身穿蟒袍的美髯男指挥着士兵们准备擂木滚石，鹅毛般的雪花纷纷落下，火盆中的柴禾噼里啪啦着响。
国子监，立心湖。
虽是数九寒天，但湖面却未封冻，一叶扁舟在湖中飘荡，一披蓑戴笠的老叟盘坐在船上，手执翠竹鱼竿，一动不动，雪花将其覆盖，若不注意还以为是个雪人。
红泥小火炉上水已煮沸，不一会儿有船划近，有小厮禀道：“祭酒老爷，有客求见。”
鱼竿忽然动了一下，老叟浑浊的双眼射出一道精芒，自语道：“鱼儿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从容的收杆，是一条硕大的鲤鱼，老叟将鱼钩取出，把鱼放回湖里，鲤鱼摆动下尾巴消失在湖里。这才对小厮道：“请至问心亭。”
立心湖中央有一小岛，曰“立心岛”国子监首任祭酒在上建一亭曰“问心亭”以供大儒曲觞流水，后任者又建有“桃李塔”用来收藏士子佳作，士子外放皆要登岛手植桃李。
立心亭内，老叟换上灰白长衫，胡须花白，一中年男子行跪拜大礼道：“学生楚浪波拜见恩师！”
老叟唔了一声，男子起身随侍左右，有小厮搬来红泥小火炉，又从亭外的腊梅树枝上取来洁雪放入壶中。
亭柱上雕刻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图，尤以寒梅傲雪图最为传神。
又有小厮搬来茶具糕点，男子吐出一口浊气，似乎作了某个决定，鼓起勇气对老叟道：“恩师，学生有要事相禀，还请恩师屏退左右。”
老叟右手轻挥，小厮散去，男子试探性的问道：“恩师，当今局势糜烂如此，不知您老有什么看法？”
“汝胸既有沟壑，何不言之？”老叟不悲不喜的说道。
男子眉头一皱，道：“恩师，国朝积弱已久，京师被困，胡虏势大，京城被迫计日可数，然朝中诸公战和不定，各地勤王兵马未至，城中权贵多已准备后路，不知恩师有何打算？”
老叟不言，望着亭外的梅花出神，雪更大了，怕明天立心湖就封冻了吧！
男子继续道：“吾观胡虏，气势如虹，当今汗王雄才伟略，乃是当今小天子不可比也！恩师乃治世之能臣，名满天下，然朝中大佬刻意打压，虽是两朝帝师，却屈就于祭酒之职三十载，何不投于汗王，君臣携手成就一番千秋伟业？且恩师如今立功立言立德也成其二，何不立下这盖世奇功为子孙留下富贵？”
老叟将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取下，男子忙冲泡香茗，老叟小啜一口，道：“浪波，汝进学时，吾教导之言可曾记得？”
“学生未曾敢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男子毫不犹豫的说道。
“唔，很好，今日吾再教你，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老叟朗声说道，男子面红耳赤。
“吾常教导于汝，每遇大事须静心，然汝却未置于心，经年起伏，汝将得失看得太重，本心早已被蒙蔽，对于大局未必看得通透！国朝待士之厚历朝未有也！汝以神之后裔事夷狄，死后有颜见祖宗乎？纵然得一时繁华，也要背上万载骂名，汝可愿？师生之情，便若此杯！”老叟义正言辞的说道，便将茶杯甩个粉碎，又道：“纵城破，吾誓死抗之，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亭外。
风雪更大了，然而亭外的腊梅却开出了小花苞，在这冬日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男子瘫坐于地，涕泗横流，散落满地的瓷片还带着氤氲的茶香，男子喃喃自语：“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吾真的错了么？”
在这苍茫的天地的天地间，老叟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却又那么的高大！
脊梁
2018.1.11于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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