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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母亲

回忆我的母亲

作者: 燕语呢喃唤春归 | 来源:发表于2022-04-06 00:44 被阅读0次

      我的母亲于2018年4月15日驾鹤西去。享年94岁。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晃母亲已去世四年。四年来,我没有哪一天不会想起我的母亲。老人的音容笑貌宛在,但世间已再无我的母亲!如果自然界宇宙间真有天堂,我相信母亲就在那里!我觉得天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是妈妈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的儿女!

    我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勤劳隐忍善良倔强与乐观豁达的性格,深深地影响着她的儿女们,她的美德将永远庇护着后代子孙。

        母亲名讳曾顺英,生于1924年8月 ,湖南衡阳市人。母亲从小家道中落,她不知父母在哪里,亲戚把她寄养在姑姑家。在姑姑家多年,她成了佣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洗衣做饭,照顾奶奶,送公子去学堂……母亲晚年提起最多的就是:送亲戚的孩子去学堂,每次送到学堂,她不能进去,就站在窗外,静静的,听一会。她说,那时候的很渴望自己也进学堂读书。

        她经历了1944年日本法西斯制造震惊世界的“衡阳大轰炸”。说到“衡阳大轰炸”,她的记忆会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滔滔不绝:“日本鬼子,太恶毒太坏了,那时候,衡阳城,到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街道房屋成了焦土,大街上,到处见尸体啊…”,她甚至还知道,当时国民党军队拼死抵抗,“一个军的人啊,都死了!”(我曾经在网上查了“衡阳大轰炸”,我才知道,这次战役被称为是“东方的莫斯科保卫战”。(有事实和数据表明中国守军连伙夫在内,无一人逃跑、投降,全部战死!壮哉,我中国军人!)怪不得虽然过去70多年了,母亲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忘不了与年迈的奶奶躲空难的情景:逃难前奶奶给她脸上摸满锅底灰,大街上炮火连天,人们惊慌失措,她吓得拉着奶奶跑,小脚奶奶跑不动,她跑了又总是倒回来,一边埋怨奶奶,一边拉着奶奶又跑,奶奶总是说:“你逃命吧,伢子。”“伢仔”是湖南人对男孩子的昵称,女孩子昵称“妹仔”。因为母亲生性活泼,又能干,家里人,又把他当男孩子用,她小字顺英,所以,街坊邻居,都叫她“顺伢子”。   

          母亲能干倔强,还表现在,逃难后,家里没人,有企图发财不规的人,搬卸家中木头椽子等财物,瘦小的母亲见了以后,硬是从那些男人手里夺回!

        衡阳解放后,到处是一片新气象。这时的母亲,已是二十多岁了,一次买菜时,她看到了一张公告前站满了人,这是一张参军公告,母亲二话没说,就报了名!以后天天她都趁上街买菜,去看榜。家人知道这事后,已是她出发前夕。此时她的姑姑和留洋回来的堂哥懵了,他们不同意她离开他们,更不同意母亲去遥远的荒凉“西域”!西装革履的堂哥,很有文化,拿出一张母亲从未见过的黄黄绿绿的东西——地图,指着地图的最西边说:“喏,就是这里,毫无人烟。”母亲没有理会,倔强的母亲铁了心离开这个没有给她多少快乐和幸福的“家”。她尤其对他们没有让给她读书识字机会而耿耿于怀。虽说,年龄不小了,但她一直不答应别人提亲,她“自惭形秽”不如人,没有父母在身边,也没有文化!这也是后来母亲特别重视读书识字(母亲在解放后上过识字班,做过军鞋,当兵后在部队上夜校学文化,她说她学得很快,领导经常表扬她。我年少时见过母亲写的字,写的是楷体字,我们都夸她字写得好。我有时疑心我的字有点像妈妈的字呢),督促鼓励并支持我们读书学习的主要原因。

          1952年,母亲参军进疆。离开衡阳前,家人百般不舍,哭哭啼啼,街坊邻居都来相送,有人说:“顺伢仔,这一走,你何时才能回来啊!”母亲说过,当时送行的有几个年龄大的街坊流泪了,舍不得她走。母亲没有流泪,她义无反顾,她要追求新的生活,寻找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临走时,家人给了她20块大洋,一个刷牙缸。当火车到达长沙站时,母亲把那20块大洋,又寄回衡阳老家!她多年后,说,那时家里情况也不好,亲戚身体也有病,还说,不知他们收到了没有?哦,我善良而又倔强的母亲!

        就这样,母亲和八千湘女们告别芙蓉国,一路向西,火车汽车(火车到西安后改为解放牌汽车),长途跋涉,由江南到塞外,又南到北,由东到西,途经河西走廊时,遇到马步芳匪徒的袭扰、塞外风沙以及极端天气……历尽艰辛,这些花季湘江女儿终于上了天山!从此谱写了新中国第一代屯垦戍边的女军人辉煌灿烂的新篇章!

          在屯垦戍边的岁月里,无论在部队军营,还是在兵团连队,母亲与她的战友们同事们,听从党的指挥,翻山越岭吃苦耐劳,开荒种地,睡地窝子,喝大坑水,打埂轧草,开路修田,硬是把戈壁荒原,变成塞外江南!她们,这些兵一代,疆一代是真正的戈壁母亲!

          母亲和父亲(1949年随王震大军进疆)的婚姻是新疆兵团的模板,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的象征和时代的缩影。

          1956年,父母由新疆伊犁惠远50团双双复转到了兵团五零农场驻守边防。当时,有政策规定,可以回原籍,但父母选择留在新疆。他们热爱这片洒下血汗的热土,热爱新疆。他们忘不了老上级王震司令员在一次大会上用浓浓的湖南口音说:“你们要在这里生根,开花,结果,建设好祖国的边疆!”(母亲说,当时会下有嘘嘘嘻嘻声,女孩子们都不好意思)他们留下来了,这一留就是近八十年,这一留就是一生!父母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留给了新疆!也正是他们的无私奉献,才有了“我们新疆好地方”的自豪!

          父母养育了我们六个子女。由于儿女多,“公家”也做工作,让母亲退职,父母一商量,母亲拿回四百元退职费,专职在家抚养我们。可是不过几年,家里经济拮据起来,一家八口仅靠父亲一月几十块钱,不免捉襟见肘。倔强的母亲,毅然决定要工作,要上班!这在当时怕在现在也是绝无仅有的事。

          我至今记得,那时母亲每天都要去团部找领导,要求恢复工作。我们姊妹就在家门口,望眼欲穿等妈妈……。父亲曾多次劝说母亲,不好办,算了吧。可是母亲从不放弃,不退步。在母亲的坚持下,团里终于批准了!母亲又上班工作了!

          我记得那天,全家人比过年还高兴。母亲用较长时间还清了那四百元退职费,可换来的是她重新拥有工作的快乐和家庭经济的悄然变化!更换来的是她晚年的坚定保障!她晚年曾多次谈到她的这一大事,感到万幸和欣慰,她认为自己作了一生又一正确重大的决定。子女们更是从心底里敬佩感谢她!

        退休后的母亲,仍然不停止对理想的追求,她总是希望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能打扫卫生,能为孩子做饭,最好能养鸡种菜……,街上遇到可怜人她会伸手帮助,她会把自己的衣物,哪怕是自己喜欢的物品送给来看她的朋友,有人问她借钱渡难关,她一点都不犹豫借出去,到时几年不还,她不让去要,说那是人家困难,不用还了,没事。无论她住在哪里,都有好人缘,总有人很远打车来看望她。乐善好施,乐观豁达,也是她长寿的主要原因。

        生命的最后几年,母亲看似神清气爽,不糊涂,她也生怕自己“糊涂”,时常,会问我们:“妈妈九十多了不糊涂吧?”我们总是说:“妈,你一点也没有糊涂。”事实上,真还没有糊涂。不少认识她的人都说她能活一百岁。她会一笑而过,说:“诶呦,我现在都不想活啦,啥都干不成了,活那么大,干啥哟。”

          母亲暮年,总是陷入对往事的深沉回忆之中。我至今都很自责。为什么不多听听妈妈讲话,多给她机会让她讲过去讲当兵讲50团讲战友……在她九十多年的生涯里,会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诸如,她的身世,她的父母姊妹……她和父亲的故事和战友的往事,还有我们小时候的可谈可笑的事……

          我曾多次读到过毕淑敏女士(这位女作家可是我们新疆伊宁人哦)的《回家去问妈妈》这篇优美的散文。读了以后,感触颇深。毕淑敏女士一次无意间的听到母亲说的一次经历,猛然发觉要珍惜现在,快与母亲交流,因为真正了解你的是你的母亲,真正知道过去的是你的母亲。她结尾部分那句“让我们赶快回家,去问妈妈”这句话,震撼我的心!让我知道了我的缺失!我总觉得母亲好着呢,有空我一定依偎在她的身旁,好好地听她讲故事,讲她讲爸爸,讲衡阳,讲部队,讲我们……我真不该忽略老人已是风烛残年,时间对她来说,已经很残酷很吝啬了……

          一想到,2017年暑期,是我回伊犁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我就情不能已。那次母亲与前些年我看她不一样,一连几天夜里,妈妈几乎没有睡意。夜深了,她像孩子似的双手抱着双腿坐在床上,屋外的昏黄路灯和夜色照在她那有些佝偻瘦小有些孱弱的身上,屋里像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显得静谧而安详。

          我静静地坐在老人家对面的小床边,听她悠悠地讲着往事。她说过去到处是杂草荒地,现在环境好了…,她说那时女人们辛苦得很,要工作要带孩子,没有爷爷奶奶带,都是你给我看看,我帮你带带,后来才有了简易的托儿所……她还说那时人很好,关系很纯,晚上都不用锁门,他们工作很累,还学唱歌学跳舞,说我爸会给唱歌打拍子,还会跳哈萨克舞……

          “你爸爸出差在外,我要生你了,那天是李子举(50团父母战友66团李耀辉父亲)一直蹲在窗户底下等消息,一有情况就叫人…”说到此时,总有这样女儿与母亲的对话:

        “那是几月?”

        “记不得了,正是羊进冬窝子了”(我属羊)

      “下雪了没有?”

      “下了。”

          因为母亲没记下我的出生月日,她总感觉很对不住我,深很遗憾。可我重来就没怪过她。唉,我的辛苦善良的老母亲!(这种情况我想在他们那个年代绝不是个例)

        她讲着微笑着,深陷的眼窝里,透出星星点点的光……我大多不说话,不打搅她,她有时会问:“你在听么?”一句“听着呢,妈。”她又进入对陈年往事的回忆中……

        又讲到“衡阳大轰炸”时,她的声音会提高,眼睛会睁大,身体会挺起来……

          而今,我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再也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再也没法从母亲那里知道我想知道的故事!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很是痛悔。他们这一代人,我们的兵一代,疆一代,已经开始离我们远去,我们也已经步入晚年!他们是共和国边疆建设的功臣,不应该忘记!

      可惜,有的历史性史料,有些老物件老照片,没有珍惜,没有好好保存,很可能随着他们离去而永远尘封!这是我母亲去世后,我最真切的感悟。

        母亲爱整洁干净。几十年如一日坚持每晚洗漱,净身。到了晚年生活尽量自理,穿戴干净利索,无论是土坯房砖房水泥楼房,她总是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被褥叠铺得整整齐齐,桌子凳子一天擦几回,地一天扫几回,以至于我清楚地记得父亲那句“一天扫八百六十回”的嗔怪。可她总是几十年一如既往。

        母亲双手指关节变形(月子落下的病,以致有同事叫她“爪子”。晚年变形尤为严重)是严重的类风湿关节炎。多年没有好好看过,深受其痛。可母亲很坚强,干活种地,做饭洗衣服,样样都做。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她总是晚上洗衣服,自己学着手工做衣服。我们姊妹不管新旧衣裤,总是干净合身。八十岁左右她胳膊疼得举不起来,不要子女管,自己去看,自己去打封闭针……(我这几年胳膊也疼过,想起了我的母亲)在离世前两天,老人家仍然坚持自己走着上厕所……想到这,母亲的坚强足以让我流泪!让我后悔!我们不知道母亲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们对母亲的关爱太少!亏欠父母太多!

          ……

        说一千道一万,千言万语,万语千言,也写不尽对母亲的爱和思念。

          母亲的一生是平凡而伟大的一生。湘女的能干和倔强,军人的整洁与担当,母亲的坚强与善良,在她身上表现淋漓尽致。

          怀念我的母亲。惟愿母亲在天之灵安息!祈愿母亲护佑儿女子孙!

              ——谨以此文祭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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