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粮

作者: 摆渡的风筝 | 来源:发表于2021-01-26 23:1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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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正值秋收时节,不知从哪儿窜出数以万计的蝗虫,所到之处一片狼藉。秋稻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田野里一片光秃秃惨凄的场景,田埂里的庄稼人气得直跺脚,抄起家伙什驱赶这些不速之客,刚一靠近,这些害虫仓皇而逃,又换到下一个地方做害了。

    那几天田野里没有收获的喜悦,只听到人们的叹息声和咒骂声,叹息这好好的庄稼就这样打水漂了,咒骂那些不劳而获的蝗虫遭天谴!残留的庄稼只收了不足几袋,有些还是被蝗虫啃食过的,本来还指着这些粮食过冬,这往后可怎么办呢?

    家里有余粮的还好些,可对于我家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种下的秋稻本就没钱上化肥,本就收成一般,再被蝗虫这一闹,更是惨不忍睹了,总共收带壳稻谷十麻袋左右。

    那段时间父亲经常坐在地埂上,拿起那杆老旱烟敲打着地面,扬起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他一连几天没有买烟丝,他烟袋里好久不见冒烟了,只是馋了嘬上几口烟嘴过过瘾。

    待秋稻脱壳结束,父亲只留下了一袋子大米,其它的全放到了架子车上,走街串巷去换更廉价的粮食,他常常早上出来,到晚上又是原封不动的拉回来,基本上没有人来换,收成不好就得为往后的生活考虑,吃大米都属于奢侈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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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天下来没有成效,也不能拖着不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父亲就准备到镇里粮食收购站兑换,那里是粮食聚集地,应该能换到更廉价的玉米,这样就能吃更长时间了。

    记得那天清晨的鸡鸣声刚一响,父亲就起床了,在地锅里烙上几个杂面饼子,从油罐子用锅铲刮了又刮,猪油也剩得不多,就多洒了些盐粒子,我俩吃了几个,剩下的就用灶布包上,父亲打满一壶井水,即便是秋寒的天气,他还是喝惯了冰凉的井水,只要能解渴就行。

    父亲将架子车上面的稻杆卸下,就堆在枣树旁边,垛满了一圈儿,这可是冬天点火起灶的好材料。然后他就开始从里屋搬那几麻袋新大米,两只胳膊抱着费劲,索性就放在肩膀上去扛,父亲有肩周炎,尤其在天气转凉时稍微一使劲更容易复发,刚背完一袋大米,他就疼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眯了眼睛,咸涩的直眨巴眼皮,他每搬完一袋大米就得缓上几分钟,然后就换另一个肩膀去扛,几袋大米搬了很长时间。

    装车完成,太阳已露出鱼肚白,隔着云气吐露出红色光芒,父亲将麻袋用麻绳捆绑结实,将吃的杂面饼子和那壶水都放在了上面,将裤腿挽起来,这就准备拉着架子车到十几里地的镇上。

    乡村的土路凹凸不平,我坐在架子车上摇摇晃晃,父亲就在前面掌控着方向,凡是碰到下坡的时候,他用尽全力握着两个木桩子,手掌有时被磨得往后移了一些距离,他在试探中掌控着这个架子车的平衡感,到上坡的时候我就跳下面推上一把,父亲将车绳子挎在肩上,用肩膀的力量拉着车子缓慢前行。

    车轱辘碾过的土路留下一道道车印子,父亲额头上的汗水滴在地面上瞬间被蒸发,他那双老布鞋被磨得褪了颜色,两个补丁包裹着鞋后跟,这双鞋不知穿了多久,新增的窟窿眼还没来得及缝补,随着架子车的挪动看得真真切切,最终在一处拐角上坡的地方,那双老布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鞋面与鞋底分离。

    父亲光着的脚丫露了出来,还被碎石子咯了一下,他扭过头对着我笑了笑,又从架子车里掏出了另一双老布鞋,穿在脚上继续前行,看看架子车前面布兜鼓鼓囊囊的,应该还有一双是备用的,父亲每次远行都会多备上两双布鞋,做好随时更换的准备。

    对我而言,这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跟着父亲后面走了很长很长时间,说架子车慢吧,这都已经走过难以丈量的距离,到底还有多远呢?

    大概到了晌午时分,父亲才在一个大转盘停了下来,打开水壶咕嘟咕嘟喝水,用毛巾擦拭脖子和脸上的汗水,拿出灶布包裹着的干饼子,看有些凉了,父亲没有让我吃,街角旁边恰好有个烙烧饼的,父亲给我买了个烧饼夹水煎包,我让父亲吃水煎包,他说吃不惯羊肉的膻味,还是喜欢吃自己烙的杂面饼子,就看见他拿着干饼子大口吃起来。

    吃过午饭穿过几道街巷,才到镇里的粮食收购站,那时正值中午休息时间,一直找不到人,父亲就坐在架子车上等着,由于蝗灾的原因导致收成不好,连粮食收购站都比平常清闲很多。

    我在架子车上睡了一觉,伴随着一阵说话声从睡梦中醒来,看见父亲和一个中年男子谈话,还给那人口袋里塞了两盒烟,这是来时特意在一家小卖铺买的,那人看了看麻袋里装的是大米,摇了摇头,父亲就一直跟着他,说了不知多少好话,那人最终拗不过父亲的执着,这才同意大米换玉米。

    换粮的代价还有一个,那就是父亲得自己把这些大米扛到库房,然后自己去搬玉米,这个过程耗费父亲很多体力,搬运最后一袋玉米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上,像是闪了一下右肩,疼得他一直抱着胳膊不敢动。

    几袋大米换了更多袋的玉米,不止增添了架子车的重量,更给父亲的身体带来了更大的负荷,来时费劲回去就更费劲了。

    回去的路上我没坐在车子上,一直推着车子帮父亲前行,因为父亲右肩闪了一下,一路上他都是用左肩扛着车绳子,单侧肩膀用力只会又累又酸,父亲已有些体力透支了,一直在咬牙坚持着,上衣脱得只剩了一件背心,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那块毛巾始终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已日落西山,红霞浸染天空,架子车慢慢悠悠行走在时间的轨道中,父亲年迈的影子在阳光下越来越浅,额头的皱纹越来越深,哪怕佝偻着腰也要咬牙前行,敢于直面生活的惨淡,我与父亲在土路上渐行渐远,脚步也越走越坚实,离家越来越近……

    这次换粮虽然艰辛,却让我度过了一个温饱的冬天,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苞谷糁,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了的,听父亲屋檐下轻哼生活小调,来年田间必定粟谷茫茫。

    架子车上面斑驳的印记,记录着那段最难忘的换粮回忆,那几双老布鞋陪着父亲度过漫长岁月,走过生活的风风雨雨,看那后面深深浅浅的脚印,正一步一步走向生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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