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遐十二岁读初中时，被班里一个很特别的女生莲琅深深吸引。莲琅总是说一些预言般的话语，且往往应验，其他女生都说她神经兮兮的，集体疏远她，朝遐却觉得她十分深不可测。对于被平凡生活所围困的少女，她真是一个特殊而难以回避的存在。朝遐的姑姑在她就读的初中任教，学校分配给一间宿舍，姑姑素来和男友在外同居，就由朝遐住在那里。有一天，朝遐对姑姑说：“姑姑，我一个人睡有些害怕。可不可以请一个同学一块来住？”
“你一向胆子大，怎么又害怕起来了？”姑姑奇道。这话不假，朝遐自幼不怕黑，且偏爱往些荒僻的地方玩耍。朝遐不知如何作答，姑姑见她局促，玩笑道：“当然没问题，但不能是男同学噢。” 朝遐红着脸点了点头。
朝遐鼓起勇气去邀请莲琅：“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住吗？”
出乎她意料，莲琅很爽快地答应了。那天下午下了课，朝遐跟着莲琅去她的宿舍，狭小拥挤的宿舍里摆了六张三层的铁架子床，女孩子们正叽叽喳喳地说话。莲琅进去时无人在意，但看到随后出现的朝遐时，她们脸上都露出错愕的神色，突然住了嘴，紧绷绷的安静涨满室内。
朝遐知道大家都在注视她们，她低着头，站在一旁等莲琅将铺盖卷好，递给她，便接过来用力地抱住，莲琅则将水瓶饭缸之类的杂物全收拾起来。
“赵莲琅，你不上学啦？”两个人即将走出宿舍时，舍长大声问了一句。莲琅揭走铺盖之后，留下空空的排骨架，十分地扎眼。
莲琅略偏过头，对着一屋子素来排挤自己的女生倨傲地说：“我以后不在这里住了，搬到教师宿舍去住。”
说罢就同朝遐一道离开了，步态十分地洒脱。
当天晚上，两个女孩子谈天说故事，聊电视剧，说了许多许久的话。第二天早早醒来，洗漱好了神清气爽地去早读。把着手迈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注目她们。
其实在这之前，朝遐同莲琅交往并不多。但她一向认为，若彼此有好感，那么感情是可以人为养厚的。因为相识的时间短暂，所以她格外迷恋仪式，觉得这样能快速镶牢她们的情感基础。一同去食堂吃饭，课间一同玩耍，一起去商店买东西，这些自然是要做的，可也太过寻常。朝遐要的是别具一格的奇特。她喜欢买礼物给莲琅，所有的零花钱都用在这上面了。在商店里，不厌其烦地从一大摞笔记本中挑出款式特别又罕见的两本买下来，与莲琅一人一本地用。又换了新的钥匙扣，也是与莲琅一人一只。还爱饰品，平日家长管束，不让她太过张扬，她一直是收敛着性子的。与莲琅做了朋友之后，再压抑不住自己，买各种成对的戒指、手镯和项链与莲琅共戴。她尤爱一对项链，黑色的挂绳，一个系了星星，一个系了月亮。朝遐将月亮给了莲琅，自己留下星星。那晚朝遐特别等到深夜，开了窗子让银月透进来，与莲琅互相戴上，相约永不离身。说起来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堆堆的加起来统共也没多少钱。所以她才能肆无忌惮地买。到了周末回家，全部收起来，了无痕迹，照旧是家长跟前的乖孩子。不过那对星月项链，朝遐着实看重，是将誓言当了真，刻刻戴着，也不许莲琅摘下。上体育课时，做运动出了汗，同学们纷纷脱下外套，朝遐和莲琅胸前露出来的项链便格外惹眼。
朝遐精力旺盛，每每晚睡，常在深夜里拉着莲琅到屋外看月光，甚或去操场散步。教师宿舍不锁门，做这些都很方便。有一晚，她们在校园里闲逛时，遇到一个女生蹲着哭，朝遐过去询问，原来是女生同舍友起了冲突，赌气跑出来，这会儿宿舍却锁门了，无处可去。朝遐便说：“今晚跟我们睡去吧。”
她喜欢说“我们”，处处都要表明她与莲琅是一体的。
女生很感激地跟她们回到住处。朝遐将自己的床让给她，去与莲琅同睡。
女生过意不去。朝遐躺在莲琅身边，揽着她，呓语般地说道：“没关系的，我的床也是常如空置，我经常和莲琅挤在一起睡的。”
然后她趴在莲琅耳边，轻声问道：“你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的，对吗？”
莲琅点点头。莲琅知道，朝遐自己也知道，她今晚收留这个女生，不是心善，就是想给自己和莲琅的共同经历添一笔特别的记忆。
熄了灯后，屋里静悄悄地，屋里只余下三个女孩的呼吸声。
就这样躺了一阵子，莲琅睁着眼睛，朝遐也毫无困意，不知道那个女生睡着了没有。
月光投进来，朦胧铺在床头，朝遐轻轻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莲琅问。
“差点儿忘了大事。”朝遐爬起来，摸到桌子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袋子。
“我昨天刚买了两张白手帕，特别精美，正好我们包手用。”
莲琅躺在那儿嗤笑：“你还当真要做啊。”
“当然是真的啊。我什么时候说着玩了。”朝遐郑重说，掏出一块手帕，放到莲琅脸上。
之前她说过的，要与莲琅歃血。没有鲜血的联结，如何显得情浓？刀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是一个削铅笔的小刀片，买来之后一直被朝遐郑重收着。
“我们现在就做吧。”朝遐说，取出来刀子。
莲琅有些不情愿，微微起身凑近朝遐，指了指另一张床，轻声说：“有别人在。”
“那有什么关系呢。”朝遐全不在意。
莲琅说：“你太疯了。”
朝遐靠在头头，抽开刀片，指肚子抚过去，锋利的刀刃渴望划破皮肤，一旁的手帕也等着染一染红润润的血，外面的月光太皎净高远。这样的夜晚不能白白荒废。必须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朝遐将莲琅拉到室外，月光照得一片清白，她用小刀将左手中指的指肚划破，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斜斜拉开，鲜活的红血潺潺冒出，她也不觉得疼，血往外涌的感觉似是一颗一颗小小的血珠在跃动，非常新鲜刺激。她把刀子递给莲琅，莲琅有些不敢下手，刀片一碰到皮肤就停下了，朝遐催促着，她终究是划破了浅浅的表层，现出涩涩的血迹。朝遐拿过那根手指，含进嘴里吮莲琅的血，也将自己的手指递过去，莲琅噙住了。两个人互相吮了一会儿，方才松开，用洁净的手帕包住手上的伤口，帕子上果然染出莲花般的红纹。
朝遐收留的那个女生没有辜负这一晚的奇遇，很快就将所见所听添上自己的理解在同学中间传扬开来。朝遐与莲琅，原本就不大与别人往来，大家早就好奇她两个单独住都做些什么，这时隐约窥见，再投往她们的目光，更加兴味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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