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的春季农忙时节,班主任罗老师号召大家去他家帮他插秧,班里一半的同学都举手报名了,罗老师担心声势太浩大,劝有些明显不会插秧的就不要去了。我也举手报名了,但很明显,我就是不会插秧的那波人,但我特别想去,跟一帮小伙伴在课堂之外一起吃饭,玩,插秧,简直太吸引我了。我执意要去,告诉班主任我在老家插过秧苗,从小就插秧。不知道是我的热情让班主任不好意思拒绝我,还是他真的相信了我的谎话,我最终还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去了他家。他让我们回家告诉父母一声,当周的星期五去他家插秧。
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星期五。我们一大群人,大约20人吧,在周五下午放学后,浩浩荡荡地跟着班主任一起回他的老家。
班主任家离学校有点远,走路的话单程大约一个半小时。虽然有土公路,但没有班车,那个年代,私家车极少极少。走路花费的时间太多,所以班主任都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周五才回家一趟。当时电话没有兴起。很显然,班主任的母亲和夫人对于突然到来的我们有些震惊和手足无措。班主任没有提前通知她们会来这么多人。眼看着天就黑了,马上就晚饭时间了,可不能让这群学生娃儿饿了。可是加上自己家人接近三十口人,做饭都没那么大的罐子啊。还好还好,他们家煮猪食的罐子够大,于是那晚上,我们吃到了猪食罐子做出来的饭。没有那么多菜,农村也没有地方买菜,班主任的母亲到周围邻居家去借了好些菜,才勉强把那顿饭糊弄过去。小伙伴们既不矫情也不客气,猪食罐子里煮出来的饭吃得精光。
这么多人,晚上睡觉也成问题呀,当时的地板是土的,山里的四五月间还是很潮很凉的,不可能打地铺。幸好班主任家空床还有三架。他的母亲和夫人,把三个床上铺满稻草,再铺上三床席子。这么多人,想躺下是不可能的,于是每个床6-7人,只能坐着,彼此靠着睡一睡。
那天晚上,班主任的母亲和夫人在忙着做饭和铺床。我们一群小伙伴搬了一圈椅子,在清冷明亮的月光下头围成一圈,唱歌。每个人轮着唱。轮到我了,这清冷的月光突然让我想起了监牢。我居然唱了一首《铁窗泪》,唱得我浑身发冷。其他小伙伴唱的啥我不大记得,只记得都唱的是校园歌曲。再次轮到我时,我看着这月光又想起了大漠,于是,又唱了一首《梦驼铃》。
晚上,一床六七个小朋友想要全躺下是不可能的了,大家决定都不躺着了,坐着聊天吧,可话题在刚刚唱歌时都聊的差不多了,几乎没得聊了,一群小伙伴就这么干坐着,眼对眼,又难受又尴尬。终于,熬到大家都坐不住了,你靠着我的腿,我枕着你的肚子,睡着了,因为没有被子,晚上总觉得冷嗖嗖的。晚上没睡好,加上大家对即将要干活的第二天都充满期待,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全都起床了。
班主任家的秧田就在他家侧面,秧田已经犁好,也已经平整好,我们只需要插秧就好了。班主任的父亲从秧窖里将秧拿出来,每隔2-3米放一束。之后拿出几根插秧对准的线。两头的小伙伴将线的两头插在田里,中间的小伙伴们沿着线插秧,速度非常快。那时候没有计时器,对时间也没啥概念,反正,他家的两亩田,在上午11点之前就已经插完了。
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到了班主任家的窘迫,插完秧,我们借口作业太多担心写不完,家里农活太多担心做不完,纷纷走了。在回家的路上,我们排成一列,唱着学校禁止的“黄色歌曲”——《纤夫的爱》、《千年等一回》、《杜十娘》等,顶着火红大太阳,走过公路,绕过茶林,经过全是黄色泡沙石没有其他任何植物的路,阳光从路两边的洋槐树上漏下来,每个人都好开心,好满足。
时隔多年,我总记得那天晚上那片清冷的月光,月光里的歌声,晨光熹微里的秧田,以及大中午从洋槐树上漏下的阳光。那是我欢快孤寂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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