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扇低声嗡嗡,我弓着身子,医生把自己的手肘放在椅背上,冲着我低声说:你看看你家里吧,少有这样的。
面对着打了很多次交道的医生,自以为冷静的我,在那一瞬间慌了神。
我不怕面对很多怜悯我的人,那时候大不了我就开始哭,然后偷偷笑;
我担心自己开始怜悯自己,开始臣服命运,开始一直哭,不会停。
确实少有我家里这样的。
我四岁的时候,爸爸脑血栓,那时候他刚是四十几岁,就有了严重的半身不遂,去年突然失明,住院治疗后好了一半,好了一半的意思是可以看到中间窄窄的一条,我们看到的世界如果是无无边界的,我爸爸眼中的世界就是一条带状的;
我的妈妈,和爸爸一样生于1958年,11岁开始在生产队干活,青年时候在秋雨里面干重活,落下来病根,四肢麻木、肠胃炎,前不久,脑萎缩也找上了她;
2018年8月25日我的小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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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担架上睡觉之后,我再也没有失过眠
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的假期和医院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
县城人民医院距离家有五十多里,我不可能每天往返,对那时候的我而言,8元的车费,来往16块也不是小数目,现在也是。
大二的寒假,爸爸因为突然失明住院,哥哥远在千里之外,我送爸爸住院。
病房本就紧张,一间病房本该4个病床,生生地放下了8张床,爸爸又是一个大个子,陪护的人是没有地方可以住的。
同一个病房有经验的陪护都自己带着被褥和席子,晚上就铺在过道上睡。
第一夜我窝在爸爸的脚边睡,第二夜我坐在凳子上趴在床上睡,第三天妈妈从家里从来了被褥,我到了走廊,在长椅上睡,长椅是铁质的,好不容易才能暖热,一转身就会凉;
在护士站旁边看到了担架,真的是欣喜若狂,担架是个好东西,比椅子宽,可以转身。
虽然也是铁质的,但是中间有空当,不全是铁。
躺在担架上,什么也不想,就那么睡着,真美啊。
2.我永远记得下雨天妈妈背我去上学,因为只有那么一次
妈妈曾经有过一条长长的漂亮的辫子,在一个秋天剪掉了,几十年来再也没有留过长发。
那个秋天是爸爸突然得病那年,地里大片棉花开花,妈妈一个人去了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接爸爸。
姥姥在家看着我和哥哥,时常流泪。
我蹲在走廊下玩耍的时候看到爸爸回来了,天还不是很冷,爸爸却披着一件旧大衣,冲着我咬着牙傻笑。
妈妈在从外地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双小红皮鞋。
我蹲着玩儿的时候总爱撕鞋子翘起的皮,在穿不下之后终于将红皮鞋揭成了灰皮鞋。
那时候,生活很苦很难,千辛万苦走到一起的家人,没谁掉队,只是走得很慢。
爸爸倒了,妈妈就担起了一个家,她很厉害,虽然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夸过她,还总是找来找去挑她的毛病。
妈妈老了,哥哥就站起来,他是一个乐天派,虽然这些天哭泣的次数比谁都多。
哥哥哭了,这次我试着来吧。
3.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在改变,我愿意变得更好一点点
小时候总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比如说认为自己是某位大佬富翁的孩子,某种原因不得已暂时遗弃了我,早晚有一天会有大人物来接自己;
比如说总在放学路上幻想今天自己喜欢的亲戚会来自己家里吧,那样的话,就可以吃一段时间好吃的了;
慢慢长大,变得敏感又内向,干瘦又苍白,不是人人都喜欢的类型。
中学时代比较痛苦,每次改变都是碰壁,好像自己一个人走在一条两边密密麻麻都是钉子的甬道里,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扎一下,咬一口。
久病成医,慢慢学会了疗伤,用诗句用故事用宇宙,用书本。
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律,不再自怨自艾;
摸过历史跳动的脉搏,知道了人不能脱离其时代;
看到了这世界上最惨烈或最幸运的事情,不再怨天尤人;
知道了成长和改变的力量能够撼天动地,不再只是幻想;
哪怕走向任何一个方向都是黑暗,这行走,就是希望。
我在路上,我在行走。
我还相信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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