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想借这个俗套的句子开个场,说点与它无关的东西。
昨晚恶人毛的班主任开手机会议,
快结束的时候点几个同学出来讲一下假期感想。
首先点了三个,没有她,
她随即放了心,
兴高采烈地给我看他暗恋的男生讲话。
说实话,
这个班长在同班同学面前呈现出的那副仿佛领导在训诫下属的样子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我立刻向恶人毛表达了这种愤怒与不适,
她用一副甘愿被训诫并略带骄傲的表情说:我们老师就是要这样呀!
嗯...好吧,你喜欢就好。
没想到班主任没听够,
三个说完了开始继续点,
恶人毛大惊失色,
赶紧拿出纸笔疯狂打草稿,
写完后不忘拿给我看:你看这样行吗?
我看了两眼:还行,挺好的。
老师果然没荒废了她匆匆写的草稿。
她有多紧张呢?
紧张到老师第一次喊她名字的时候慌乱地问我:你听她是在叫我吗?
没等我回答,屏幕里便又清晰地传出了她的名字。
条件反射式地起身,拿着草稿僵硬地说了起来:
“首先,要列个计划......”
讲完后紧张兮兮地看着屏幕,
哈哈没声了,网不好卡了。
等到她好不容易再登进去,
老师已经开始说结束语了。
事后她看回放,
发现她从说第二句的时候就开始卡得听不到声音,
过了一分钟老师尴尬地说了句:额看来你那边网不太好。
老师也是执着,
不甘心放过任何一个让学生展示自我的机会,
最后决定让她把自己的感想写在纸上发到家长群里。
听到恶人毛在隔壁哭,
过去后看到她坐在地上一边捧着手机打字一边大哭,
面部扭曲的程度还是跟她小时候淘气大哭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着就来气。
一问 得知之前骨折的政治老师好了,
那个她很喜欢的临时替班的政治老师要走了。
作为政治课代表她是第一个知道的,
手机上显示着她跟老师的聊天记录:...你是我得力的帮手...祝你有美好的前程...
她扭曲的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且好笑了,
忍不住拍了下来。
晚上睡觉前又想起她发言时扭扭捏捏的样子,
问她在同学面前说话也是这样吗?
她说当然不是,只是很不喜欢当众发言。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在众人面前发言就特别紧张,脸会通红。
我问你小学不会经常被点起来有感情地朗读课文吗?
她说她很不喜欢,从来都是没有感情地读。
她说她不管怎么准备,在台下的时候好好的,一上台就大脑空白。
她说所以她有一年就立了一个flag,一定要在大家面前发一次言。
结果那一年就真的在国旗下发言了。
她说当时发言的时候卡了一句,吓得差点晕过去。
我开始讲我的当众发言史,
似乎我十五岁以前还是个能够良好地应付上台发言这种事的 好学生。
五年级的时候,
班里要选一个代表去参加四好少年的演讲比赛,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背过一篇稿子,
第二天作为四个候选人之一在全班面前演讲,
一起竞选的还有我小学最好的朋友李嘴炮和李不假。
可是老师竟然残忍地让全班同学举手投票表决,
前两个几乎没人举手,
第三个是我,
周围的人都举手了。
第四个是李嘴炮,
除了周围的人 都举手了,
那时我坐在最北边的墙边,
南边高高举起的手臂仿佛一片森林,
把我眼前的太阳都挡住了。
后来我去做评委,
给李嘴炮打了最高的分,
李嘴炮拿了第一名,
我很为她高兴。
六年级的时候,
作为一个五年没有一次登过六一舞台的班级的一员,
我深感愧疚。
最后一个六一,
我们决定 无论如何都要上一次。
为此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几个女孩每天聚一起花很多时间设计舞蹈动作,
排练的效果好到竞争对手都忍不住夸赞。
哦对了 我们表演的节目是歌伴舞 那英版的《相信爱》。
上台前因为害怕唱歌的女生声音太小,
就放了带原唱的版本。
结果原唱声音太大,
变成了那女生在台上以那英的声音假唱。
不管怎样,我们自认为完成度还是不错的,
但还是落选了。
从阶梯教室走出来,
下午四五点钟的太阳特别好。
一边咕囔着凭什么二班那么烂都能选上,
一边不争气地开始掉眼泪。
眼泪真的是会传染的,
我们几个女生,
就在正对校门口的那条林荫大道中央,
抱在一起放声痛哭了好久。
故事还没完,
第二天,我们竟然被奇迹地通知去彩排,
这代表着我们被选上了,
所有人都高兴疯了。
中午提前到了阶梯教室准备,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负责六一舞台的程主任来了,
我经历了一个十三年来最灰暗的时刻,
她把我们这些一群不讲理的孩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给任何人解释的机会,
但凡有人说话反驳,
就被她抓着话柄翻个底朝天。
她说 分就是这么个分 谁也没有改动 你们没选上就是没选上
她说 你们哭成那个样子非要上 我也没办法了 上就是了
她说 我知道这是你们最后一个六一了 本来打算把所有毕业生节目都选上去的
但是六一那天领导要来视察 我怎么着也要为舞台负责
她说 ······
我站在人群的边缘 感受到嗓子眼里有东西在跃跃欲试:
老师我们就是不服为什么二班选上了我们没选上。
我最终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我觉得那是我一辈子最怂的时刻。
后来我们识趣地没有上台,
但六一那天我骗老妈说上台了,
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老妈很为我高兴。
说到这恶人毛憋不住也开始讲了,
她说从二年级开始很讨厌过六一,
为什么呢?
二年级的六一前夕 班主任要选几个人上台表演,
在一堆人里一个个点,
已经被选上的恶人毛的好朋友站在对面,
不停地在班主任旁喊着她的名字,
这时候班主任冷冰冰地说了句:
她不行。
那后来,
恶人毛好朋友的妈妈给被选上的女生买了带亮片的裙子,
她们带着老师的信任上台表演了。
后来恶人毛再也不喜欢六一了。
嗯,是挺惨的,
那我也说一个。
六年级,
我还是个疯疯癫癫的女孩。
快毕业的时候班里流行毕业聚餐,
我因为要在家照顾恶人毛,
一次也没能去。
傻子都能猜出来我当时有多讨厌恶人毛吧?
当然 这不是重点。
有次王班花过生日,
邀请了好多好朋友,包括李嘴炮和李不假,
但没有邀请我。
我并没有非常难过,
“她可能知道我肯定去不了”,
我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在一次打闹中李嘴炮不小心告诉了我答案,
果然是因为我疯疯癫癫的性格。
毕业在同学录签名的时候,
王班花给我的签名比别人简单,
我仍然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这个班花,
我更想叫她心机女,
算了 还是留点情分。
还有一个,
也是在五六年级的时候了。
有一天实在想出去玩,
在家里求了老爸好久才同意。
先去三单元找到了李嘴炮,
跟李嘴炮一起去一单元找万傻,没在家;
又去四单元找陈妞,没在家;
又去五单元找汤姆,没在家;
最后去三单元楼顶宋美丽家,
在门外就能听到里面嗷嗷的声音了,
一敲门果然都在,
宋美丽的身后探出了四五个头。
宋美丽大概是嫌家里人太多了,
非常不耐烦:怎么又来俩人。
然后,
她说:
李嘴炮进来。
。
李嘴炮进去了,
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里面立刻又传出来吵闹声,
我转头下楼,
回家,
边走边哭。
-我去 我去
-是不是很想哭
-我已经哭了
然后我也哭了。
那之后我们开始聊开了,
边聊边哭。
聊姥姥早上讲的故事,
聊不怎么快乐的家庭关系,
聊与姨姥姥有关的记忆,
聊我被打、她被打、老妈被打,
聊我们的痛恨与无奈,
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如果这世界上只能有一个人懂我,
我想一定会是恶人毛。
如果这世界上只能有一个人懂恶人毛,
我想一定会是我。
恶人毛从小就喜欢了解我的一切,
她知道我几乎所有的好朋友叫什么名字,
知道我曾经喜欢过哪些男明星,
我喜欢哪个老师,
我什么时候被打,
我什么时候哭。
她从小喜欢混在我的朋友圈子里玩,
我们不想带她,
她就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我从小把她视为一种累赘,
因为她我多生了很多气,
多挨了很多打,
少了很多跟朋友在一起的机会,
童年的一切都糟透了。
但我现在可以为她说滔滔不绝的好话,
我一句也不说。
今早被老妈喊起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
老妈抱怨昨晚我俩那么晚还在房间里叫唤,
房间的窗帘一点也不遮阳,
想睡也睡不着,
昏着脑袋起来,
恶人毛在一旁抱怨眼睛肿了,
我说我也肿了,
她看了一眼:拉倒吧 你看我。
过了会换了个角度看了看我的眼皮,
嗯 确实是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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