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东北

作者: 文秀1980 | 来源:发表于2024-07-21 06:42 被阅读0次

    (一)

    十九岁那年的秋天,姥姥去世,大舅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回来。过完姥姥的五期,二舅挂牵大舅,母亲没了,兄弟还在,我就跟着二舅和二妗子去了一趟东北。

    没去之前,父亲和母亲就跟我说,东北有多冷,让我多穿衣服。可我们这还很暖和呀,我就穿着薄的棉裤棉袄,又带了一件外穿的棉外套,跟着二舅和二妗子,带着给大舅的各种土特产去了。

    二舅家的表姐夫给我们买了通往抚顺的硬座车票,又给我们买了些面包和火腿肠,让我们在火车上吃。十九岁的我还没有出过远门,一切都那么陌生,我也辨不清方向,二舅和二妗子往哪我就往哪,我觉得我像傻子一样。就这样,我们仨一路往东北而去。

    忘了是坐的几点的车,也没来得及欣赏窗外的风景,但在车上听到二舅说快要出关的时候,我忍不住往窗外看了几眼,可窗外黑乎乎的,除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什么也看不到。

    以前我很羡慕那些老是坐车远行的人,觉得坐车多好啊,车上有吃的喝的,还可以看风景。可我坐过那一回火车后,就再也不羡慕了。我们做的是硬座,车又慢,白天还好,晚上就不行了,困、累,还没办法睡觉,车座上不光我一个人,躺下是不可能的。趴在车窗前的桌子上吧,一会儿还行,然后就被颠醒了,还不如不趴,反正是各种不舒服。后来到了大舅家,居然发现脚也肿了。

    记忆中是下午到达的抚顺西站,我当时还想,都说东北冷,能有多冷呀,这才阴历的十月。可打开车门,还没到门口儿,我就感到刺骨的寒风从门口进来,我赶紧穿上我的棉外套儿,可下了车,两条腿儿突然一下子冷的像不是自己的了,脚也不太灵活,要不是通道的人多,要走快,说不定就僵在那里了。

    我和二舅二妗子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积满雪的路上艰难的走着。这雪应该是刚下不久,车站里白茫茫一片,等出了车站,来到外面的大路上,地面的颜色却不一样了,雪由白色变为了黑乎乎的颜色,路面都被冻上了。各种车子都小心翼翼的在路上行驶,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想想真是可笑,我的地理都白学了。抚顺是重工业城市,煤矿很多,应该和煤有关吧!

    二舅拿着大舅给寄的地址不断打听,将近傍晚,我们三人终于来到他的家中。

    即使多年不见,因为有着血缘关系,再次的见面使得大舅和二舅是那样的动容。二舅的一声哥哥,两人都已是老泪纵横,尤其是姥姥不在了,大舅又没能回去,心情可想而知。

    安置好我们,大舅就按照传统的上车饺子下车面的风俗,给我们每个人先做了一碗鸡蛋面。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曾经的高大的身躯竟有些佝偻,曾经的黑发已经斑白,曾经的浓眉大眼的方脸已经苍老,一时间,我的心竟有种莫名的伤感。但此时更伤感的应该是大舅,他十八九岁,因为家里穷,独自离开父母来到抚顺投靠亲戚,也是靠着自己谋到了工作,娶妻生子,但唯独没有侍奉父母左右。如今老母逝去,他心里该作何感受?

    (二)

    在大舅家里呆了两三天,他们之间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走亲戚。

    第一家,是要去大舅和二舅的姐姐家,也就是我的大姨家。我这个大姨也是十几岁离家,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从母亲的口中知道她。似乎所有人对她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她不像大舅隔个几年十几年总是要回去一趟的,可她从来没有回来过,连照片也不曾有一张,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吧。母亲说她精神有些不大好,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大姨的家是离抚顺城挺远的农村,一早大舅送我们去汽车站,他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去,汽车一路颠簸,全程几乎没有平顺的路。我之前还想他不回家奔丧的原因,这回终于知道了,他心脏不好,怕激动,怕颠簸。

    汽车从熙攘的闹市中穿过,一路向前,广袤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峦开始在车子离开闹市的时候慢慢地呈现在眼前,一片接一片,一个接一个,让你觉得视野极其开阔。田野之间很少看到村庄,不像我们那里,隔个三里五里便是一个村子,在这里有时几十里都看不到一个,巨大的开阔和冬天的萧索又让人觉得无限的落寞。

    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下午终于到达了大姨的家。东北的农村一般都叫什么屯?但我始终没能记住大姨那个屯的名字。

    我们找到大姨家的时候,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正在院子里拾掇东西,二舅走上去喊他姐夫。老人一怔,一把抓住二舅的手,把我们领进屋里。这就是大姨夫了,干瘦、矮小,却很健壮、精神。我们跟他走进屋,进门便看到两口大锅,一个大水缸,我还以为直接进了厨房,但一转身,屋里又不一样了,两个大炕在里屋,一南一北对着,这就是东北农村房屋的格局吧?这就是以前在家从母亲口中听说过的东北农村的大火炕。

    大姨夫热情的让我们坐,可坐哪里?炕上不习惯呢!但最终还是垂着腿坐在了北边儿的炕沿上,而在南边靠窗的炕上,正坐着一个苍老臃肿的女人,她低着头也不说话,直到大姨夫大声对着她说,关里老家来人了。我这才知道这是我的大姨,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大姨。二舅和二妗子就上前喊姐姐,她也不说话,二舅红了眼眶,我却无动于衷,只是心里莫名的难受。许多年以后,我想,如果换做是母亲去,她应该早已不能自己了。

    就这样,我们在大姨家住下了,其实也不过住了两天。大舅和大姨各有两个儿子,但大舅没有女儿,大姨却有一个。那时大舅家的大表哥已经中专毕业上班了,二表哥正在上大学。大姨家的大表哥那时三十多了,也因为有些精神上的毛病,没有结婚,整天的去放牛。二表哥已经结婚,有了2个女儿。二表嫂是满族人,性格外向,也很能说。与大表哥不同,二哥有工作,他在水泥厂干装卸工,收入不错。二表嫂的右手上,两个明晃晃的黄金钻戒很是耀眼。

    我的表姐,那个叫艳的女孩儿已经结婚,她和我差不多高,但很瘦。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她的婆家就在本庄上,她带我到她家里去,和大姨家同样大的院子,但比大姨家老旧的房子好的多了。在她家里,我见到了她的丈夫和她的婆婆。她的丈夫长得有些黑,并且矮小。她的婆婆有些严肃,她带我到她家的时候,她的丈夫正坐在炕上,和他那正在抽烟的母亲说着什么,见我去了,打了招呼,就连忙去打开炕头上的电视让我看。我那时竟觉得坐立不安,百般无聊,最终我还是借故出来,和表姐去了她们村旁的山上走了走。

    表姐很健谈,可能我是她的妹妹的缘故,对我无话不说,瘦弱微黄的脸上总是漾着真诚的笑。她跟我说她结婚时定亲的事情,说她结婚的时候别人都五六万的彩礼,她只有3万。这时我看到她微笑的脸上和话语间隐藏的无奈,但随即又消失了。我那时十九岁,没有谈过恋爱,没有谈婚论嫁,对这些一无所知。她给我看她手腕上的银镯,细细地,上面刻满了花纹,很是精致。我以为是那个男人给她买的。谁知却不是,那是她那关内老家的奶奶传给她的。我正羡慕,但她又说她那个太小,不算太好,还有个大的粗的给了二表嫂。这时我才想起了除了耀眼的钻石金戒指,二表嫂的手脖上似乎还有一个圆圆的、银白的东西,那想必就是表姐说的那个粗大的银镯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又突然有种身为女儿的悲哀。

    我俩在蜿蜒的山路上徘徊。那些山都是些土山,都不算太高。上面的植被被砍掉了很多,裸露着黑色的泥土,没有什么颜色和生机。遗留的荒草在风中摇曳,偶尔会发现一个不知名的植物上挂着一个红红的小果子。我摘下来尝了一颗,酸酸地,甜甜地,很好吃。

    在大姨家待了两天,我们就回抚顺的大舅家了,其他的几家亲戚都在和大舅住的不远的地方,走完这些亲戚,我们就要回去了。

    大舅家的大表哥把我们送到车站,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在车站上,他给我买一种芝麻饼的特产,很香、很甜。我的包里还有他送给我的好几本书。我一直以为他送我的那几本书只是单纯的文学读物,几年后我拿出来再读,才发现那是他的汉语言文学的自考书。而那个时候我居然还不知道还有自学考试,现在想想,真是太傻了。

    多年以后,每次想起那次东北之旅,我忽然发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竟然不是那喧嚣繁华的城市,而是那广袤肥沃的黑土地,以及那些植被稀少、又连绵起伏的群山。这么多年过去,大舅大姨都已逝去,他(她)们终究是没有回到故乡的土地,愿他(她)们在异乡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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