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回过神,摸了摸似乎还有余温的枕侧,慢慢躺下,他这个狸奴妖,怕是族人里最丢猫的一个了。狸奴素以高贵冷艳为名,而他,自见了那杨九郎,一身清冷再未有过,只因那人叫他心喜,给他温暖。
张云雷渐渐睡去,梦里,他仿佛又看见了人浑身伤痛,灰飞烟灭的样子。
那世渐了,杨九郎去了边关镇压反动派,可敌军却不知得了哪路神仙妖魔相助,杨家军悉数得了瘟疫,杨九郎只身出阵挡兵,以一敌百,最终被横插数支银枪,倒在地上,一阵妖风袭来,化作骨粉消散在他眼前,消散前,他看见了被敌人打出圆形的自己,可是,他笑了,笑得极是温柔,让他心痛万分,原来忘了他,他竟是连狸奴都不怕了吗?他明明说过,他最怕的就是狸奴了,若是打仗敌军是狸奴,他便要当了逃将,他还记得说这话时,那男人笑得多么可爱。
张云雷的眼角滑出一滴晶莹,动了动睫毛却没有睁眼。
……
杨九郎走出许久,坐在一旁冷石上,望着方才走来的方向,“这一次,我再也不要放手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陪你同走。”
上一世,他是披甲为将,卸甲为少的京城公子。那日原是备了马准备去演武场操练,路遇二痞羞辱梨园戏人,本是不准备管的,可心中总有一言在催了他去,仿佛去了,便有事遇。
他尊了本心去了,事情解决,只觉着那道从开始就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久久不离,他转身看去,只觉得呼吸都停了。那男儿看着他浅笑,在那明媚的阳光下笑得温和,明明那样清丽,却有勾魂夺魄之感。
他记得他的调笑,他的嗔怒,都是那样好看,只觉不是遇了凡人,是被什么妖精勾了魂去。那明媚笑颜经久不散,反而日日加深,他冒着渎职之罪去城外寻人,可是,那消息,惊了他一身冷汗。
戏班?哪里有什么戏班,我城外人迹罕至皆是平民百姓,哪个有闲钱听得起戏。
不曾有过吗?那看来,就是妖精了呢,就说呢,世间哪有那样好看的男子,只一眼,便勾了他的魂去,叫他再难忘怀。
再见之时,他周身狼狈,被人欺负,心下怒火中烧,从不轻易破俗人命的他,连杀四人,皆为一招毙命。那妖精扑来,他原是开玩笑的,他说“你若有意报恩,自是有东西的。”原本他说完,就准备带他离开的,怎料,他却说,他帮他成角儿,便给了他。他心中是气是喜,他气,他不想这在他心里美的一尘不染的男儿为了前途可以买了身子,他喜,他,是他的了……
回了府中,日日欢好,他对他极好,每每都是悉心为两人除了秽物才与他睡下,次日他又像当家主母般料理着早餐,他觉得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心中只当他就是主母了,他有了他在身侧,可以笑上一整日,那上扬的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下来。他以为,如此最好,他爱他,他亦心悦于他。
可突然有一日,一个妖邪的不成体统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他身边,告诉他,家中的恋人距死不远,他气急也害怕,抄起银戬刺去,却被定在半空,封了行为。
“你那枕边恋人,是个如我一般的妖精,你还要与他一起么?”
他嗤笑“雷雷,比与你,可是好看也善良,哪里就与你一般。”
“你!哼,原本还是嫉妒他有你这样的人陪着的,如今却不了,反正,他也活不了了。将死之物我气什么。”那妖精好看的面容狰狞了片刻又笑了,笑得妖邪。
“你什么意思!?”他急了,什么叫将死。
“你不知么,为了见你,他向贪神引了天雷犯了人间安宁,虽然不伤人姓名,可这害人流离失所亦为重罪,何况他是只狸奴罢了,有什么重要呢?”那男人冷笑着,言语间透着不屑。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样说他!”他又急又气。
“你可别恼了我,只有我,能救他。”那男人在他脸上摸着,笑得得意。
“你,你能救他?”他愣怔一下,不知所措,他向来谨慎多疑,但还是信了,他不敢拿自己心尖上的宝贝赌,他不想他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若能救他,他死了也甘心。
“那就要看你了。”妖精解了他的束缚在他耳边耳语一阵离去。
“什么……那,他不是,会很伤心么,他会难过的吧……”他听着,满心都是苦涩,他舍不得他难过,可更为担心的,是他的性命。
几日后,他狠下了心,压着语间颤抖,他说“你不必如此,一场交易,各取所需。”这是第一个要求,那妖精要他伤心狼狈,他不回头,轻声回他,说“于我,不是。”听完,他的心都要疼碎了。
于我,也不是啊。
之后边关兵变,杨家军皆染瘟疫,他知是那狐妖来要代价,他反倒坦然,你若恨我,来世便躲了我去,因为,我是一定要去寻你的。
他忍着灰飞烟灭的剧痛,最后抬头,他看见的,是被那狐妖打得现了原型的张云雷,他虽心疼却也没办法,那狐妖说,要他军中一百二十条命,和他的命,还要重伤张云雷,才能免了张云雷的死罪。
他笑了,向来怕狸奴的他看着那蜷缩的小猫笑了,在剧痛里笑得那样温柔……
杨九郎从回忆里清醒,望着那林间的木屋笑了,雷雷,我再也不要放开你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陪你。
弦月高挂,月光依旧冰凉,倾撒大地,添了些清冷悠然,教人心安。
南笙浅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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