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求这贪神算上这回已是四回。
一来,他为见他,耗了半条灵运,不顾成仙渡劫之时雷劫加倍,求得一道天雷,放出重兵来犯的消息。故而,他来时,只见一片狼藉,不见一卒。
二回去求,他满目痛苦,来求杨九郎的心,或者说,要将自己从他记忆里抽出,只当他黄粱一梦罢。那贪神要了他七成灵气。
三此再至,是他见他转世,心中再番悸动,求他要那杨九郎有求于他,两方牵制,再度半生。得了愿,换去了自己美梦的权利,因而,他日日入梦,皆为前生。
此番再来,他求自己冷然无心,再不动情。
贪神诧异,问其缘由。
他笑得凄苦,满目怨愤,缓缓启口……
那夜他说“你不必如此,一场交易,各取所需。”是想起了上一世他给他的痛苦,怎料,那杨九郎竟说出了与他一般的话。他心中喜悦,次日出门购置吃食,可回来,他看见的是什么,是那那昨日还说着,于他,不是的男人与那狐媚子的狐妖纠缠在榻。狐妖抬眼看他,满是挑衅不屑。而那男人居然开口:看什么,可怜人罢了。
哈哈哈,他是个可怜人,是啊,上世的漠情人,今生,如何就与他一般情深一处了呢。
张云雷说到结尾,已是满目冷漠,没了伤心,仿佛是那心已被贪神拿了去。
贪神瞧他,说“此求吾不愿应。”他问何故,贪神曰:“眼见未必为实。”他复问何由,贪神垂首,仿佛挫败,缓慢开口,“汝上世之二愿,不曾完成,未归汝礼不过不愿无趣。”
“二愿,这,怎么可能,他未忘我?那他……”张云雷惊愕。
“吾于当日寻了他,意欲抽其与汝相干之忆,不料,已成执念。汝,其执着期念者也,吾,动不得他。至于汝之灵气,今日便归了你去。”
“吾,其执着期念者也。”张云雷愣怔原地,反复呢喃。
“然也,吾戏弄苦情恋人万世,未见此般人心,狸奴,汝,寻了个好的。”贪神将手放于其肩膀,缓缓归还着他的七成灵气,当初若有这七成灵力,他怎会被那狐媚子打得在杨九郎面前现了原型。
“不许动他!”一道夹杂着慌急的爆喝声传来,正是那本该与狐妖纠缠的杨九郎。
“九……”“你不信吾,不如借此自己看了去。”张云雷要唤他,却被贪神压了肩膀。“他如何进来?”“其心纯然,唯汝一人,汝在,其自然可进。”
“雷雷,雷雷,那个不是我,是那狐妖骗你做的幻境,我去给你买了糕点回来,他告诉我说你不信我,我便了然。雷雷,我从未忘了你,此生亦然未忘,两番谓之交易的相遇,于我,从不是交易。”杨九郎掏出怀中包装完美的糕点盒,跌撞着跳下马冲来,慌乱的语无伦次。
见张云雷双目痴愣,只当他又被那贪神拿了什么。“你,他又与你换了什么?!”
“他来换走他的心。”贪神一脸凝重。
“心,他没了心还如何存活。”杨九郎满目绝望,手中糕点跌落地上。
“不,换心,不过是要冷然无心,再不动情,忘了汝罢。”贪神摇头。
“不行,我,我用我三世轮回交换,你把心还了他。”杨九郎说着跳入身侧轮回井,毫不犹豫,不给贪神反驳的机会。
张云雷还在欢喜的心神被溅起的水花拉回,“九郎!你,你何故不阻!?”张云雷伏在井边,质问着贪神,周身妖气四溢。
“有何慌急,此处乃贪神山,吾之言才做数。此举,不过是予了汝二人个礼物罢了。”贪神撇嘴,大袖翻飞。
一只白色狸奴从井中跃出,坐在井边,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吓得炸了毛,向后仰到,若非张云雷眼疾手快将他抱起收在怀里,恐怕又要入水。
“你,你这贪神无有神志不成,他惧怕狸奴,你如何将他变作狸奴。这是哪门子礼物!”张云雷气急,倒也不忘安慰怀里发抖的变作狸奴的杨九郎。
“这,这,吾见其知汝为妖仍也不惧,心中爱恋不减,只当他不怕啊。”贪神愣在原地。
“他不怕我罢了。你快些把九郎还了我。”张云雷哭笑不得。
“吾许了他妖脉,与汝长久,岂非快活。”贪神擦擦额间冷汗。
“可是,如今先不说他惧怕这狸奴的身子,我已万年的修为,他,才不足千年,这,这如何……”张云雷实在无奈。
“汝若无异,可转了他五百年灵气,吾再助他修行,可与汝无异。”
“如此多谢贪神。”张云雷将手放在了杨九郎的头上,缓缓催动妖丹。
杨九郎虽成狸奴,可有八百年的神志,听明了二人言语,传了五百年灵气予他,他该如何。杨九郎挣扎扭动着拒绝张云雷的转灵。
“莫动,我没事。”张云雷紧了紧怀抱,安慰着慌乱的杨九郎。
一阵银光散开,张云雷只觉怀中柔软的狸奴身子在变得沉重而宽厚,银光散去,张云雷回过神,确实被恢复了人身的杨九郎圈在了怀里。
“这,这是何故?”张云雷看见了杨九郎头上的狸奴耳和身后甩动的狸奴尾巴。
“汝该要有准备。”可贪神答非所问,让张云雷一头雾水。
“你,你骗我!”杨九郎听见贪神的声音瞬间炸起了尾巴。
“哪有此事。”贪神抬头望天。
“你说他换了心,他会忘了我。”杨九郎一阵后怕。
“汝问吾他换了何物,又不曾问吾是否完全。”贪神理所当然。
“你!”杨九郎正要扑去,只觉周身仿佛骨碎般剧烈疼痛。扑倒在地,痛苦挣扎。
“九郎!这是何故?你害他!?”张云雷急得不知所措。
“不,他恋汝成痴,受妖蛊惑,葬送一百二十无辜人命,吾虽权重,仍不可逆了因果,只能免其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重罪,但,该到因果罗刹府受锥刑百年,再次轮回,其再出世,便是万年的狸奴妖,可与汝同修恩爱。”贪神神色淡然,眼底却是温柔。
“如此,多谢。”张云雷强箍了了痛苦翻滚的杨九郎在怀,只盼减其疼痛。
“雷雷,你等我回来。”杨九郎附在张云雷的耳边忍下剧痛轻轻开口,便渐渐消散,唯留下这温柔的约定,给了张云雷最后的心安。
……
此后,他回归山府,其母见其眉眼弯弯透着幸福。问曰:“此番出山百年有余,可也见了什么人?”
其唇边浅笑,对曰:“遇一痴儿,视我如宝,装我如心。贪神亦不可得。”
“其于何处,怎不同来,莫不是惧了你的妖身。”
再对曰:“陪我百年,已入轮回,我还待他,如今归来,只为一物。”
“何物?”
“万年牵。”
其母惊慌,问询:“若其心乱,便是共死,你修炼万年,值否?”
其笑,满目柔情,远眺山下京城,轻启口,曰:“其心不乱,便是万年,我信他,与值否和干?”
……
万世牵,万世的牵绊,万世的相随,万世的爱恋,万世的,一人……
尾声
百年后,张云雷独坐树下,一阵风起,被一宽阔臂膀揽在怀里,“雷雷,我回来了。”声音温柔,满是眷恋思念。
“嗯,我等到了。”张云雷向后仰头,靠在了那臂膀之上。
……
一场交易,他卖了他的心买了他的心,各取所需,二人所需,皆是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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