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对面巷口的张叔端起那杯酒，夹粒花生米仍进嘴里，美滋滋的喝着，豆瓣酱焖五花肉，酸辣花甲螺，猪肝汤是张叔的最爱，每天傍晚邻居经过他的小铺，都能闻到酒肉的飘香，70多岁的张叔，在他老爸留下的祖宅前铺已经近40年了，附近的小孩吃着他倒的糖画长大，如今，附近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张叔还是卖他的糖画。

那天路过张叔的小铺，我掏一百元给张叔说，你倒一张我吃了又爽又不腻的糖画，这是工钱。

＂收不了，也做不来，万一你不满意，我的活就白干了＂

没事，我相信你的手艺。

＂你是闲着无聊，逗我玩＂

我是说真的，我五岁时就吃你的糖画了，你又不是不认得我。

＂我是认识你，但你在外面成精了，回来糊弄街坊＂。

算了，今天太晩了，炒菜和你喝一杯。

＂你是有事？还是被老婆赶岀门？＂

都不是，久不和你这个老嘢聊天了。

＂那还差不多＂。

我去酒庄买两支酒回到小铺时，张叔已经炒好一碟粉肠放在桌上，几轮来回，桌面摆上了香煎鱿鱼筒，油泡尖椒，生炒牛百叶，外加炒黄豆和之前炒好的粉肠。

没有汤吗？

＂有＂，张叔拿了两个大口玻璃杯，满满的倒上，＂这就是汤＂

我要填肚才喝

＂随便，连盘吃，够了没有＂

太多。

＂你是眼大肚小，就知你是个饭桶，今晚喝酒，自己打车回，要呕就呕在车上，别呕在我铺里，明天我还要做生意＂

你这老嘢，你不知我是酒精考验的人吗

＂讲得，喝得，喝＂，

一个钟过去了，一瓶已见底，这时，街面的灯亮了。

喝了酒，酒话就多了起来。老嘢，你每星期都吃腩肉下水，你有没有痛风三高？

＂我有牙痛兜风，我现在是登高不得，高声不得，高考不得＂。

人家说饮酒伤身

＂我是没酒伤心＂

现在那么多人都素食辟谷

＂你饿两天试试，你现在还见哪里开素食馆＂

前些年兴起来的素食馆一夜之间好像都没了，辟谷断食好像也少人提了

＂违反常规的东西持久不了，你不修行，却去学那种皮毛，你怕老得不快？＂

吃多肥腩下水好多养生的都说不好

＂哪个说不好，你最好叫那些养生的买多点这些东西过来＂

又一杯酒见底，我的话越发越多了。

你吃鱼生吗

＂你是不是酒不够，说起外国语了，你不知道我是船家佬搬上岸的？鱼生是祖传的招牌菜，得空你去弄条把十几斤重的野生鱼过来＂

听说鱼生有虫

＂虫很大条，你年轻少吃点，下回你买十几斤重的野生鱼过来，鱼头，鱼尾，鱼脊你就包了，我吃那种带虫的肉，别忘带多一瓶酒，两支酒，两个人喝，不够喉。＂

从说话的语速，我知道张叔喝得有点兴了。

你是老嘢，你不懂养生

＂识养生的，现在都在医院养着，不识得养生的都在街边喝酒＂

听到老嘢这番话，我定了下神，是有点歪理，随心所欲的人，街边真的蛮多，这些人没有什么顾忌，不也是七八十岁的过来了？

人有时候真的想得太多。

老嘢，你是无肉无酒活不了

＂今晚你这句话中听，我天生是来食肉的，世界就是一个生物链，少我这一环，你们这些不喝酒的不知道要多做多少工才行＂

你是一日三餐酒？

＂我没有钱，早餐稀粥油条，中午咸菜萝卜头送粥，只有晚餐开荤＂

养生讲，早餐吃好，中餐吃饱，晚餐吃少

＂炒戳耳，你小时到现在是不是都是晚上一餐好一哋，违反生物钟规律，咁多人都拧钱送给医院，你都毋醒笼＂

老嘢酒多，开始不斯文了。我想一想，是一个千真万确的真理，长年都睡午觉，一天不睡都难，何况几十年的饮食习惯改变，这一改，要养医生了。

很多病是吃岀来的

＂你叫自小不得吃肉的人，大吃大喝十年八年看看，是不是个个都吃岀病，你叫新疆内蒙自小吃肉的人，吃几个月清淡试试＂

老嘢不愧是老嘢，喝那么多酒仍思路清晰，

你平时锻练身体吗

＂年轻时到江边游水，现在走下路，走走停停，看看美女＂

老嘢西瓜越老心越红

＂说是这么说，我不相信你见美女是板着脸的，看到好的风景，心情舒畅＂

你做这么多年糖画不腻吗

＂天天都看到稚嫩的笑脸，这是一种开心的生意＂

赚了钱不开心的大有人在，不赚钱愁眉苦脸的人不少，既赚钱又开心的工作真的不多

老嘢，你入对行了

＂你又笑我了，以后你想赞我，就买酒买菜过来，我给你赞一个晚上＂

买酒买菜这个容易，但何时才有这份闲心和老嘢喝酒聊天，人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纠着，清心寡欲真是一种奢侈。

街面的灯光有点朦胧，我说，老嘢，再喝我就看不清你店的招牌了

＂你坐在门口等我一下，吹吹风，我照你现在的模样倒一幅糖画，保证你心爽满意，不收钱＂

老嘢你又逗我，放心，我不呕在你这里，我呕在路边的沟里。

＂年轻仔，下回多一瓶，多喝了就能压下去＂

我醉不了，只是想逗一下张叔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