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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评价鲁迅的作品?不被祝福的浮萍——我观《祝福》与祥林嫂

如何评价鲁迅的作品?不被祝福的浮萍——我观《祝福》与祥林嫂

作者: 茶意品影 | 来源:发表于2022-09-22 23:02 被阅读0次

    一种态度 一种人生 一杯清茶 一壶老酒 一部电影 一个知己,文章原创,欢迎品影。

    偶然在网上看到了老电影《祝福》的电影,取景地山清水秀,风景怡人,小桥,流水,石板路,乌篷船,如画一般,印象颇深。这部戏改编自鲁迅同名小说,夏衍编剧,是新中国的第一部彩色电影,剧情紧凑,语言凝练,服化道用心,表演细腻传神,实属精品。看完之后,感觉一股悲凉弥漫,久久无言。本以为取景地在浙江,网上查了一下才发现,当时绍兴阴雨连绵,为了拍摄进程,就在北京十三陵附近和玉泉山景区搭景,居然一点都不违和。

    题为“祝福”,表面指鲁镇的年终“福礼”,祈求来年一年好运——女人只能前期张罗准备,只有男人可以拜迎福神;“我”于福礼前后回到故乡鲁镇,路遇祥林嫂,向读者讲述了祥林嫂不被祝福的浮萍一生。

    【约27岁】春天,亡夫。

    冬初,瞒着婆婆跑出,受雇于鲁四老爷家,“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人不知其姓名,便从夫名唤她“祥林嫂”——旧时代女性地位低,附属于父家、夫家——,办事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口角渐有笑影,脸也白胖,如此三个半月。

    【28岁】春天,被夫家婆婆派人劫走,强嫁给贺老六,她不肯依,一路嚎骂、喉咙全哑,婚礼上一头撞在香案角上碰了一个大窟窿——婆婆则赚够第二个儿子娶媳妇的钱,还有盈余。

    年底,生子。

    【29岁】难得无事,即是幸福,难得幸福。“母亲(祥林嫂)也胖,儿子也胖;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运了”。

    【30岁】亡夫,吃了一碗冷饭,死于伤寒复发。

    【31岁】春天,儿子阿毛命丧狼口。夫家大伯收屋,她被驱赶,走投无路。

    秋天,又到鲁四家找活谋生,“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

    鲁四与四婶鄙夷她“败坏风俗”,禁止她沾手祭祀事宜。

    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我真傻”,在诉说排解丧子之苦,更在悔恨照看不周之过;镇上的人则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她“我真傻”的悲惨故事,从流泪、叹息、满足、评论,到最后听得纯熟、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年底,镇上的人转而嘲笑她额上的伤疤,意指她反抗再嫁不坚决;柳妈更是吓唬她死后到了阴司,阎罗大王把她锯开分给两个死鬼男人,只有“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虽然她已再嫁,但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在不经意地提醒她,她从始至终都属于一个叫做“祥林”的已死的男人,但她又“意志不坚定”,罪孽深重嫁给了另一个叫做“贺老六”的已死的男人,还生了一个叫做“阿毛”的已死的男孩。

    曾经,她有丈夫可以依靠,有儿子可以指望,她是水中浮萍,命运跌宕。

    现在,没有丈夫可以依靠,没有儿子可以指望,她彻彻底底成了浮萍——无水的浮萍。

    【32岁】秋天,支取一年积存的工钱捐门槛,似乎得以解脱。

    冬至,祭祖时“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却被四婶喝止,鲁四上香时也支走她,她意识到自己终究是“罪不可赎”,神失心死,“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

    【33岁】年中,头发花白,“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掏米”。

    不知某年何时,她被打发走,没了生计,成了乞丐。

    【38岁】年底,“(头发)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技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受着“灵魂与地狱是否存在,如何面对两个丈夫与一个儿子”的煎熬。

    “祝福”前夕,在历经夫亡、迫嫁、夫亡、子丧、人弃、心死之苦后,苦多乐少的外乡人祥林嫂“穷死”,在鲁镇祝福的空气中,结束了不被祝福的浮萍一生。

    祥林嫂不被祝福、无福而死的悲剧,该问责于谁?

    也许人人有责!

    首先是夫家,前后两个夫家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视她为筹码或包袱,强抢、买卖、驱赶:第一个夫家的婆婆(最为恶心者)将她强嫁给贺老六,到手八十千财礼,解决其次子的娶媳妇问题;第二个夫家的大伯乘她亡夫丧子来收屋,并将她赶走,直接断其活路。

    其次是看客,镇上的人咀嚼赏鉴她的悲哀,以至烦厌和唾弃:无聊的看客们先是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她“我真傻”的丧子故事,然后又嘲笑她额上“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柳妈——“吃素,不杀生的,只肯洗器皿”的“善女人”——更是吓唬她死后到了阴司,阎罗大王把她锯开分给两个死鬼男人,只有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生前罪、免死后苦:她背负的道德枷锁愈加沉重,一堵无处不在的无形之墙迫着她难以笑着生活

    再次是鲁四与四婶,作为村镇地主权势阶级,倚仗优势经济地位,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地审判她:先是讨厌她是一个寡妇,鲁四初见就是“皱了皱眉”;再是嫌恶她的再嫁并亡夫,鲁四照例皱眉并认为她败坏风俗,交代“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四婶则喝止她参与祭祀,从“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拿。”严厉至“你放着罢,祥林嫂!”,坐实她的“不干不净”,共同宣判她“社会性死亡”;最后她死在福礼前夕,鲁四自不悲悯,反而痛切恨恨,“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最后还有“我”,一个接受新式教育的知识分子,“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回不到过去,也无力到达未来,难以坚定勇敢,易于胆怯逃避,于事于人无补:路遇祥林嫂的三个救命稻草问题,“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有地狱了?”“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只会吞吞吐吐“也许有罢”,支支吾吾“说不清”,阴差阳错地掐灭祥林嫂最后一点希望之火,然后匆匆逃开,并决计明天就走,意图撇清责任。“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墨菲定律生效,祥林嫂死了,但“我”一番自我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只是偶然似有负疚,终归于懒散而且舒适——既然拿不起,那就放得下,救不了时代(人),就当时代(人)本如此吧。

    也许还有祥林嫂本人,她太傻,真的,也许她不该自怨自艾“我真傻”,毕竟抱怨与悔恨于事无补;也许她该百折不挠、高效务工,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也许她该笑对人生,毕竟“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她太傻,真的,但是她的苦太多、痛太深而福太少、得到的帮助与祝福也少,没道理强求她如此超越自己——易代而处,现在的人未必会做得比她好。

    究其根本,这是社会之弊在一个女人身上的集中呈现,社会发展严重滞后、封建礼教荼毒众生、财富分配极其不均、两性地位异常悬殊,错的是那个时代!

    这社会之弊,其大如天,非几个人、几万人可除,所以鲁迅先生才会“彷徨”,不知如何是好;需要亿万民众甚至全国上下,进行普遍的革命与改革才能革除疗救,所幸几十年的上下努力卓有成效、明显改善,而且正在进一步改善中。

    “福”,不是从祈神活动中“祝”来的,而是全民参与、革故鼎新而来的!

    每每读到以下这段祥林嫂的自述,我心五味杂陈。希望祥林嫂悲剧只在过去,只在鲁迅作品中警人心魄,不会发生在现实与未来: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首先说说鲁迅本人的写作初衷。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

    ——鲁迅《呐喊 自序》

    作为鲁迅先生的早期作品,鲁迅先生在此就表达了心声。

    鲁迅在振臂高呼,然而应者寥寥,无赞同也无反对,他就是铁屋子中的清醒者,认为未来已没有希望。但他不愿意在文章中向其他人传达这种负面的想法,所以他便还是在文章中留了些希望。在《呐喊》中就经常可以窥见这样绝望与希望纠缠的矛盾结合体。

    鲁迅先生便是这样的文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会有人回应,还是要继续写文章呐喊;明知《药》《铸剑》里那样的看客会麻木依旧,他仍然还是要站出来反对。正便是鲁迅先生的伟大之处。

    “一个作家如果不为人类的罪性感到震撼与失望,他就成不了有深度的作家;一个作家如果不为了人类的永恒苦难悲悯而忧伤,他就成不了伟大的作家。”

    《祝福》中依然如此。

    回到正题,《祝福》中表达出来的,真的是封建礼教吗?我们理一理文中几个人物最在意的祥林嫂的特征:

    鲁四--在意-->“寡”-->祥林嫂不洁

    四婶--在意-->祥林嫂是“工”

    婆婆--在意-->祥林嫂出嫁可以换“钱”

    卫婆--在意-->“钱”

    柳妈--在意-->祥林嫂“惨”,戏谑其嫁二夫

    众路人--在意-->祥林嫂“惨”

    你说,这些人的“在意”,有多少可以算是封建礼教呢?

    四婶只在意祥林嫂的干活质量,因为她是雇主啊!而婆婆和卫婆是纯粹的“贪”,也和封建礼教无关。众人在意“惨”这个特征,也正是鲁迅笔下经典的“看客”形象。鲁四和柳妈,则都是认为嫁二夫是不干净的,要下地狱被劈两半的,他们至多属于迷信。

    说他们哪一个罪大恶极,又说不上来,但却正是这些人对待祥林嫂的态度,将她一步步推向了死亡。这些人的行为模式,不过是中国农村上百年来,一点点、一点点积攒下的所谓“正常模式”。其实,鲁镇便是这样被一个“无物之阵”笼罩。

    “无物之阵有什么特点?鲁迅作了一些概括。首先,无物之阵实际上是你的敌人玩了一种花样,或者是反对改革的人的一种手段。一般来说,当你要做一件事情,提出一个革新的倡议的时候,这反对你的人,首先,他就要利用他的权力把你压下去。如果压不下去,他一定改变面孔,转而说对你表示支持、同情。其实他是反对你的,但他对你点头微笑。所以鲁迅说,当今的中国,改革的旗帜插过去了,满世界都是改革、改革、改革,你看中国有谁说反对改革?没有人说。但是真的都赞成改革吗?

    没有。点头微笑,摆出‘无物之阵’,是一种反对的手段。一旦你的改革遇到了困难、挫折,他就反攻倒算,那就不客气了。鲁迅说在中国,‘改革一两’,好不容易改革集合起来有一两的成绩,一旦反攻倒算,‘反动十斤’,要厉害千百倍。其次,无物之阵其实就是千百年来所形成的习惯势力,是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这种千百年的和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最可怕的。鲁迅称它们是‘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它一方面要杀人,阻碍你;另一方面,它没有名称,又不是故意的,甚至是出于善良的动机来反对你。

    所以,鲁迅说最可怕的不是敌人当面射来的炮弹,最可怕的是你的战友从背后射来的冷箭,你的慈母和你的爱人善意的误进的毒药。鲁迅说,无物之阵可怕,在于它含混不清,有某种模糊性,所谓‘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你就没办法了。”

    ——钱理群《漫话鲁迅》

    而祥林嫂本人,其实也特别坚信着“无物之阵”的规则。她其实最在意嫁二夫的“不洁”,所以才有那么剧烈的反抗。还有最后柳妈怂恿后,那么坚信自己回下地狱劈两半。而捐过门槛后,才那么心安理得,认为自己一切都干净了,“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此时四婶一句“你放下罢”就显得如此沉重,让祥林嫂意识到自己仍是不干净的!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首祥林嫂的这些想法,无一不是在坚定地相信着“无物之阵”的规则,而且过于执着了。

    综上,祥林嫂的不幸悲剧,是“祥林嫂本人自我执着的认定”和“鲁镇的无物之阵”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然正如上文所说,鲁迅仍在文中寄托着一丝希望,那便是“我”。只有“我”,在听到祥林嫂的问话后,在想着怎样回答,她会高兴。“我”是唯一一个还在意祥林嫂情感的人,唯一一个“非鲁镇人”,唯一一个还不被无物之阵裹挟的人。

    结尾,鲁镇的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祝福中,在我们眼中,那可怕的无物之阵,伴随着节日的祝福依然在笼罩鲁镇,这“祝福”便显得如此讽刺。“我”在着拥抱中也懒散而舒适,但“我”就真的这样滑落成了“鲁镇人”吗?我相信不会的,相信经历了祥林嫂一事,“我”能够远离“无物之阵”,即使是暗藏在节日欢乐祝福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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