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春天。
快过年的时候我收到了高中同学的喜帖。时间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期间无事。
我想还是该来的还是来了。大家一个接一个的结婚，都走上了正常的轨迹。这是每一代人都逃不过的宿命，生而为人，本该如此。对于动物，繁衍生息是它们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事。那人呢？
我只是还想挣扎一下，我总觉得我还有什么使命未完成。每一个英雄都是从草根开始的。中国式的英雄哪一个不是逆风翻盘的典范，仿佛只有强烈的对比，才能凸显出他的非凡之处，动辄便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宿命。只是我似乎少了运气少了能力少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这个人，会是宁碧吗？
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答案。无论他是不是最终的结果。这是本能的应激性反应，你相信他，他才会是你的第一人选。可我和宁碧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何至于如此信赖。
在家里过了一个很平淡的年，与往年并无区别。我一直把过年当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但好像只有我比较在乎。小的时候还有人愿意一起陪我去完成一些有仪式感的事情，后来除了贴对联便再没有了。
小时候在姥姥家的时候，过年时总能看到姥爷和村里的老人在炕头的书案上写对联，我便在一旁乖巧的磨墨；姥姥会蒸供品，我就捏着红纸很认真地去点馒头上的红点。供品可以蒸出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是把面搓成细条然后盘一盘再用筷子一夹，蝴蝶什么的就成型了；除夕夜里要出去烧旺火，往火里扔瓜子花生之类，进屋前嘴里要含着糖；迷迷糊糊睡着了，会有人把你喊醒，但最后还是能睡到天亮；腊月二十三一定要吃麻糖；二十四一定要扫房子；还有磨豆腐蒸粉条……凡是儿歌里唱到的，都是要一丝不苟的完成的。
而今的过年，实在是无聊的很，怕是再过几年，这些传统都要被丢弃了。少了仪式感，年又怎么能称为年，不过是一个日子罢了。
但还是要回家的，一年的风尘，只有家才能告慰。妈妈的饭也是不能错过的。过年的仪式即便是少了，过年的氛围还是在的，虽然春晚没有一年好看，但还是要眼巴巴地守着，去等待倒计时的声音，想着烟花该放了吧，新的一年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拜年、祭拜……都是少不了的，小孩子领几份红包，蹦蹦跳跳地走街串巷，我们也能把这一年的事情好好和亲戚分享。难得坐下来好好聊聊，一个年就这样过去了。有的经历不说便深埋于心底，说着说着就抖出来了，甜的苦的都是自己亲身尝过的。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春天。
春天一到，万物复苏，生命又有了律动，生活又重新鲜活起来了。小时候大人们总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还真是如此，年纪长了些，也越发懂得生命的可贵。
不好揣测赴宴的同学都有谁，便孤身一人前去。入口处有登记份子钱的红纸，想起当年和谭圆布置展板时，笑称成绩单像写份子钱的红纸。
不觉莞尔。
结婚的是甄妙娴，当年为数不多的只身前去南方读书的人之一，如今也算衣锦还乡。听说他和男友恋爱五年，期间也是历经坎坷，总算修成正果。又有哪一对情侣是一帆风顺的呢？只希望他们的余生，唯有彼此，相互扶持。
把自己弄得跟婚礼司仪一样，实属我的不对。于是找了一个合适的席位落座。桌上有很常规的点心和花生，大概是预祝百年好合甜甜蜜蜜之类，来宾还不算多，我只好默默坐着，看前边屏幕里的VCR。
这是关于一个相逢相识相恋的故事，一个属于他们的故事。
她在闹，他在笑。眼睛里都是化不开的的甜蜜和宠溺。看得出取景的地方都很用心，应该是见证了彼此的地址。学校、马路、公交站……在我们旁人看来都会感到恍惚和动容，何况当事人。这点点滴滴能够用镜头记录下来，无论如何都是极好的。即便有一天垂垂老矣，都是回首年轻的凭依。傍晚，两人靠在长椅上，握着彼此的手，一起看日薄西山。银发苍颜，一辈子，一双人。
“小白！”
我被这突然的声音打断了神游的幻想，抬头一看是唐意潇。
他很随意地坐在我边上，穿得很休闲，一点都没变的样子。他做我同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很随性的坐姿。我记得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高啊。”他很腼腆地坐下来，笑着说“没有，你站起来也挺高的。”开始还很客气的样子，后来熟悉了也聊聊人生，最难忘的大概是一起给学弟学妹留了字条，高三的时候一起放学上学了几次。其实，他还是知道我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后来熟悉了，自习课上得无聊，就很自然地伸手去我书架上拿随笔和摘抄本来看。
我大概是怔住了，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嘿，不认识我了？”
“当然认识，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了。”我低头笑了。
“你好像也没怎么变，还写随笔吗?”他笑的贼开心。
“哈哈哈哈，你还记得啊。在写啊，你要看吗？”
“来啊。”他作势要伸手。
两人一起笑了。
“妙妙也结婚了，说来我们都毕业九年了，可真是快啊。半年前聚会你也没去，真是。你不觉得应该见见大家吗？”
“当时实在是走不开，就没去。其实，忘不了的人都会记在心里，忘得掉的见面也无可挽回。你说呢，小白。”
“这倒是。可话虽如此，我还是想见见过去的人。”我还是抗争了一下。但我知道他说的没错。
“你看，妙妙结婚，我们又能借着这个机会见一面，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了。所以说，能和过去的人有更多的联络，就多见见。”
他笑了。他以前就会用笑来回答问题和表达看法。
嘉宾来的多了些，看见方茉到了，唐意潇转头对我说，我去别处坐了，你和方茉聊吧。我说好，我看着他坐到了男生桌子那边。
方茉一进门就瞧见了我，直接向我走来，问：“刚才坐这儿的是谁？”
“唐意潇。”
“哦哦，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名字了，人倒是脸熟的很。”
“能脸熟就不错了，你瞧那边桌子的几个，我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她扭头瞧了一眼：“还真是。”
婚礼的音乐响起来了，妙妙穿着婚纱走了出来，伴娘是刘江暖。我突然觉得，这红毯，仿佛是联通过去与未来的路，以后，妙妙就属于别人了。而以娘家人自居的我们，以后便不敢再称自己是娘家人了。
妙妙一脸幸福的表情，由叔叔牵着把他的手交到了男方手中。两人一起宣读了誓词，向长辈敬了酒。外面的礼炮响了，里面的彩带漫天飞扬，我分明看到了十年前为我们讲述她的婚礼现场的妙妙，坐在第一排，双手捧着下巴的样子。
妙妙来敬酒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调侃，只是笑着祝福。她脸上挂着笑，挽着男方的臂弯。她去下一桌的时候，我叹了口气，说：“茉茉啊。”
方茉笑了，胳膊肘顶了我一下：“你叹个啥气。等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做伴娘啊。”
“我不要，我想和你同一天办婚礼。”
“行行行，听你的。”
我们两个也装模作样地干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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