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辰最近咳嗽地越发厉害，甚至连胸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要不抽空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李玉芬看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安的说道。
“没病没灾就咳嗽了两下有啥好检查的，去医院不要钱啊！”
赵兰辰说归说，可自己心里也确实有些发怵。
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变得特别怕死。
所以赵兰辰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去到医院做了个彻底的检查。
医生跟赵兰辰有些熟识，知道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也就开门见山地把情况说了个明明白白:
“肺部有阴影，而且情况不乐观啊！”
赵兰辰虽然没学过医，但好歹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懂的东西也不算少。
医生说的阴影是啥他心里自然清楚。
“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不？”
医生摇了摇头:
“县医院条件毕竟有限，我还是建议你再去省医院做一个更彻底的检查，良性好说，要真是恶性，那边检查完了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他们也好安排。”
赵兰辰愣了一会儿神，道了声谢，握着一堆片子化验单满脸颓气地离开了医院。
深秋的北方总是显得格外地凄凉。
赵兰辰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走到公园里陪着满地落叶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自己心里总觉着，这次可能真的要完了。
虽然还没彻底确定是良是恶，但凭着他这半辈子的运势来看，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来也怪，他这一辈子，总是那么地不顺利。
寒窗苦读十数载，毕业好不容易当了个老师，赶上文革直接成了臭老九。
每天贴墙走路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年代里，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好不容易有个大字不识贫农出身的李玉芬敢嫁给他，俩人刚有孩子又碰上大批斗，李玉芬为了护他流了产，之后就再也没怀上过。
熬过了文革正了名，教师职位又被别人给顶替走了。
凭着本事当了会计，辛辛苦苦干了半辈子，这才刚退休没多久，又摊上这么大一件坏事儿。
赵兰辰努力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朝神仙庙里撒过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烂命数。
不知不觉公园的路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赵兰辰起身拍了拍屁股，才终于抬脚朝家里赶去。
回到家的时候李玉芬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三菜一鸡汤，比起往常略微丰盛了一些。
“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还把鸡给炖上了？”
看着桌子中间摆着的那一大盆鸡汤，赵兰辰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句。
“中午去菜市场买菜，刚好碰见个老乡提了几只家里养的柴鸡子在卖，我看价格也不贵，就买了一只回来。”
盛好一碗递给赵兰辰后，她又接着说道:“再说你不老早就说想喝鸡汤了嘛！”
“我想喝我自己炖的鸡汤，你啥手艺你自己还不知道啊。”
俩人结婚到现在，别的矛盾没有，也就李玉芬这厨艺算是折磨了赵兰辰好几十年。
尝了一口，不能说难喝，但也确实不算好喝。
这好好一只柴鸡子算是浪费了。
“今天在菜市场听她们说咱县下个月就通公交了，要不咱俩抽空也去办个老年卡吧？”
“嗯。”
犹豫了一会儿，李玉芬还是决定开口问问:
“今天检查结果咋样啊？”
赵兰辰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她说，只能继续埋头扒拉着饭菜。
“不咋好？”
“你咋就盼着我不好呢，医生也没说啥，他们那看不准，就让我去省医院再检查一下”
听了这话李玉芬心里一阵发凉，眼泪跟着就想往外冒:
“咋还得去省医院了，不会真有啥事儿吧？”
鸡汤本来炖的就不咋好喝，赵兰辰心里又正觉着发堵，饭碗扒拉的再响也送不进肚里多少，仔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给李玉芬交个底。
“玉芬，我可能得癌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芬脸都没洗拉起赵兰辰就往省城赶了过去。
李玉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却有个上过大学的哥哥，叫李玉春，学的西医，当年也算是学校里的高材生了，毕业后不知道怎么没留在大城市大医院，回了老家当了个村医。
虽说只是个村医，好在医术高明，十里八村都是有口皆碑，甚至退休了还有不少大医院开出高薪想要请他坐诊。
只可惜他满脑子都是想换一种活法，推了所有邀请，跟人跑省城里去当上了泥瓦匠。
李玉春有个大学同学，在省城一家胸科医院当过院长，就算已经退休了，毕竟也当了那么些年院长，现在院里的主任医师大部分也都是他带出来的，余荫尤在，李玉芬这次来省城就是想让他哥给帮忙安排一下。
只可惜她忘了自己这个哥哥向来不善交际，到了医院给人打了个电话说了下情况，那边说了句那就先在医院检查一下再说，他便把电话挂断，带着赵兰晨检查去了。
一上午的检查结束，三个人默默无语的在医院走廊里并排坐着。
可能觉得安静太久了，也可能纯粹就是嗓子不太舒服，李玉春轻轻咳嗽了几声。
“你那同学过来不？”
李玉芬从一片愁雾中抽出身来，哭丧着脸问她哥道。
“可能不过来吧。”
“那大老远跑来找他干啥？”
“我们现在就是来做个检查，到底啥病都还不知道他过来干啥！”
三个人又陷入一片沉寂。
过没多久，一张张检查结果纷纷传了过来，李玉芬虽然看不懂，但是护士说的话她还是听得懂的。
“你们还没安排病床吧，等会儿给你们安排一下。”
李玉芬的脸彻底哭丧了下来，“护士，那他这是啥病啊？”
“那检查结果上不是都写了，医生一会儿会仔细给你们讲一下手术时间跟手术内容，你这个不能再拖了，得赶紧做手术。”
护士刚一离开，李玉春看着他那随时准备掉眼泪的妹妹说道：“该手术就手术，能手术说明情况还不算太遭。”
说完，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这可能得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了，我去买点碗筷洗漱啥的，你先在这等着，看护士一会儿咋安排吧！”
李玉芬紧紧攥着赵兰晨的手，似乎没听见她哥说的什么，眼睛一刻也没从自己丈夫身上离开。
赵兰晨一脸茫然的盯着医院走廊，也没回复李玉春什么。
李玉春看这情况，犹豫了一下，抓起自己的手提袋出去了。
赵兰晨想了很多，他怕死，也怕自己死后李玉芬没法照顾自己。
自己万一把钱全花光了病却没治好，拍拍屁股离世了，留下她一个大字不识又没退休金养老金的半老太婆可该怎么活下去啊。
思来想去，他还是跟李玉芬说道:“要不就别治了，咱回家吧。”
“为啥啊？”
“你看这光检查都花了好几千块了，这要治下来得多少才够。”
李玉芬哭丧着脸说:“多少也得治啊，那要不回去了你这病咋办？你说不治你要是有点啥事了我咋活啊？”
赵兰辰看着眼前这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那你该咋活咋活啊。”
李玉芬忽然没蹦住，憋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全窜了出来:“别胡说了！没了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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