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我在刷订阅号的时候看到很多推送跟太宰治有关,想来是他的祭日。
关于太宰治,相比起他的文字,同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一起被誉为日本现代自杀作家更为人所知,跟人类“好事不出门,坏事传万里”的“信仰”有撇不清的关系。
前几年一部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面一句话“生而为人,对不起”曾经火过一段时间,这部电影借鉴了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生而为人,对不起”这句话像是这本书的小结。压抑、黑暗、死气沉沉的氛围,给悲观主义者一个温暖的土壤,觉得就这样吧,反正也不可能更坏了。
那种氛围如此吸引我,让我有着特别熟悉、亲切和温暖的感觉。在那里应该可以开出一朵花来吧,我这样想着。
即便如此,那时的我,也没有去读《人间失格》,也没有去看任何一本太宰治写的书。应该是害怕吧,我所受到的教育,让我不敢承认我是一个那样的人。
6月13日,我下载了《人间失格》到kindle里。直到昨晚,在安静凉爽的卧室,开着台灯,我读完了它。
《人间失格》写于1948年,这本书被认为是太宰治的最优秀代表作品之一。取材于作者自己的生活经历,写一个性情乖僻的青年知识分子,饱尝世态的炎凉,绝望之余沉缅于酒色,最后自己毁灭了自己。从一定角度揭示了现代日本社会人的异化问题。
1948年6月13日太宰治因对人生感到绝望而投水自杀。《人间失格》在纤细的自传体中流露出极致的颓废,毁灭式的绝笔之作。太宰治巧妙地将己的人生与思想,隐藏于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里,藉由叶藏的独白,窥探太宰治的內心世界。本作是刻画太宰治“丑角精神”最深入、最全面也最彻底的一部作品。
所谓“丑角精神”,就是在生活中与他人交往时,一味屈从对方的要求,为取悦他人不惜自己戴上“小丑”的面具,以刻意的出乖卖丑,耍宝搞笑来与他人同一化的行为趋向。
书中主角叶藏,从小时候起就懂得用假装的笑脸博得家人欢心,为讨好父亲而故意索取自己并不喜欢的礼物,学生时期在众人面前的搞笑表演,这些都可说是“丑角精神”的表现。仔细回想的话,也许我们在学生时代乃至当下的生活里,也曾遇到过类似行为的人,甚至我们自己,也曾多少扮演过“丑角”。
这种行为背后蕴藏的心理机制是什么?一般而言,在过度趋同,即强调“社会人”的同一性的社会中,个体的自我个性会经历“同化”过程,即抹去自我中过度特异的部分而使其成为更“适应”社会的存在。
乍看之下,“丑角精神”也是这种同一化的表现,然而其内在却大有不同,因为“丑角”本质上只是一层伪装,是从本体剥离出来的“人格面具”,其存在目的,不是消弭自我求得同化,而恰是隐藏那个与众人“相异”的自我。
早在孩提时代,当其他孩子还在对世界予取予求的自我中心化阶段时,叶藏(或说太宰)就已经敏感地感知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并对这种可能带来孤立和疏离的差异而深深焦虑不安,充满了对外界和他人的戒惧感。
书中这样详细地描绘叶藏的心理:
“随便好了,反正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我快乐起来。但与此同时,别人送我的东西,无论多么不投我所好,我也不会拒绝。对讨厌的事物不敢明说,对喜欢的事物也像做贼似的畏畏缩缩,惴惴不安,令我倍感痛苦,而这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又使我苦闷不已。”
“我想到一个好方法,那就是假痴假呆,诈哑佯聋。这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尽管我对人类极度恐惧,但似乎始终割不断对人类的缘情,于是借着装傻这一缕细丝来维系与人类的关联。表面上我总是笑脸迎人,暗中则是拼着死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才艰难万分做出这样的奉侍。”
“对于人,我总是恐惧地颤抖”。
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过度的敏感和早熟?是身为贵族的父亲的过度严厉?是因为“纽带”作用的母亲的缺位?还是津岛家淡漠的人情?我们不得而知,但其结果却是一目了然的,那就是年幼的太宰就此学会了戴上“丑角”的面具,“将那份忧郁、神经质一股脑地隐藏起来,努力伪装出天真无邪的乐天,逐渐成为一个娱乐他人的怪胎。”
这种伪装一直持续到学生时代的末期,期间虽说有过险些被揭穿的经历,但大体还算涉险过关。然而,随着“踏上社会”日子的日益临近,“丑角”面具的崩塌却也难以避免。
一方面,“丑角精神”虽然是为了求得同一,但却并不是真正改造自我的社会化,而是千方百计的隐藏保护真实的自我。在太宰的内心,虽然时刻因为与他人的不同而感到恐惧,但同时却又执着于这份不同所带来的优越感,无论是“背负灾祸”、“贵族精神”还是“选民意识”,都是这种优越感的体现。
叶藏说,他是用“丑角精神”作为对人最后的求爱,可他其实根本不会爱,因为他缺乏袒露自己内心,或是探视他人内心的那点勇气。“他人即地狱”,在他的眼里,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在放浪形骸的日子里,他索性不再寻求人与人的联系,反而不再如履薄冰。可这并不能减轻他对别人的恐惧感,直至良子的出现才令此状况有所改观。
良子是一个理想人格的写照,一个“完全信任他人”,“如神般的纯真”的人。这个宛如耶稣基督般的存在,对于无法信任他人的叶藏来说,无疑是整个世界中唯一能够令他安心的治愈之所。太宰在自己的人生中是否遇到过良子的“原型”?是与他殉情而亡的田边,还是曾有夫妻之实的小山?也许我们终究无从得知,但这无疑是他的精神救赎。
然而,社会的恶意和伤害却打破了他的幻想,良子因为轻信而被无良商人奸污,标志着希望和救赎的破灭,以及主人公的彻底绝望与沉沦。最终,他成了“精神病人”,“疯子”,“人间失格”者(丧失为人的资格者)。
这是否也是太宰治本人后半生精神追求的缩影呢?完成本书后的自杀,是否是保全自我,并重新获得世人肯定的唯一途径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么一部分是“讨好人间的小丑”:为了生存,披着小丑的外衣,耍着杂技,卖力表演,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讨好他人;用搞笑与漫不经心掩盖内心的创伤;偶尔假装无所谓与玩世不恭忘记自己人之为人的局限、失败与困境……
但即便像松子那样的被嫌弃之人,至死都没有放弃自己,放弃爱;像叶藏那样的“无赖”和“懦夫”,在他的最内在“还是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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