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

    欣悦穿着黑白碎花长款连衣裙，骑着电摩在黄昏像一朵盛开的花。蕊上高三了，无论经济还是精力，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

      想起那个曾经刻骨铭心，生不如死的深秋夜晚，她目睹了君是如何表现出在她面前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激情，原来他也会说情话啊！欣悦很冷静的看完，然后淡淡说“衣服穿好，说说咱们的事吧！”君在片刻震惊后平静下来，点了一根烟。那女人穿好衣服低着头走了。君始终未抬头看一眼那个人，斜靠在床上，燃起一支烟。“我们离婚吧！女儿归我，房子也归我，车你开走吧！”欣悦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稳下来，原来心痛的时候也可以这样平静！她想尽快把话说完，因为她不知道这份坚强还能撑多久。

      “我不离婚！为了你和蕊蕊，你再想一下。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我毕竟是蕊蕊的亲生父亲，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母是圣人，她到叛逆期了，如果我们分开，她会加重叛逆。”君说。

        “啪”一记耳光打了过去，“你还知道蕊蕊？你知道有我娘俩的存在你还做那种事？蕊蕊是个是非分明的孩子，她知道真相了也绝对会认为她妈妈是正确的！你要是不离婚，那我去你单位，把你所作所为告诉你领导，问一问你是不是有资格说不！”欣悦已经有些暴怒。

    “要不要冷静一下再说这件事，毕竟这世上对你和蕊蕊最好的人是我。”烟熏的后面，一张沧桑的脸。或许这一刻的君是真实的，这一刻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可惜盛怒下的女人哪有理性去分析那些红尘诱惑下的真真假假。这一夜，欣悦把所有的委屈与羞辱都发泄出来，她叫嚣的祖宗八辈都问候遍了，君的身上脸上已是伤痕累累。

      连续几天想到自己为了这个男人曾经付出正在付出的，想起曾经为他所受的苦，欣悦就越想越生气，她除了打骂来维护自己卑微的自尊，已经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个男人瘦了一圈，筋疲力竭的说“离婚吧！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街道的法桐叶子被秋风镀了一层金，风吹过，有些冷，欣悦那哭得红肿的眼睛在风里蛰疼。君倦着腰，这个星期仿佛老了十岁。一片树叶落在脚下，踩过去，生命在灭亡瞬间支离破碎的声音令人悲伤。从民政局出来，红本本换成绿本本，大约今后就是路人。君的眼里有一丝解脱，欣悦的眼里有了一些迷茫空洞。十月的菊花开的正艳，风吹过，那菊花的叶子终归在这萧瑟的秋风里没了底气，开始衰败。还回了君的工资卡，我一定会把女儿和自己管好！欣悦想。“以后蕊蕊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吧！她的生活费我会按时给你打过来。”已经恢复冷静的君说。

      回到家里，那个人的日常行李已经搬走了，家突然显得宽敞而杂乱。欣悦也无意打理，闹了这么久，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只是心里发堵，打电话大家都很忙，好不容易有人安慰自己两句，背后早已成了茶前饭后的谈资。这类事情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欣悦也是这样对待别人的。这个时代大家都忙着生忙着死，除了琐碎时的八卦，嘲讽时的卑微，哪还有时间去静心听自己如祥林嫂般的嘟囔。

        半年过去了，蕊蕊已经从初时的愤怒回归平静，爸爸走了之后，妈妈收入有限，总是斤斤计较水电费，总是让蕊蕊能省就省，总是抱怨什么什么又涨价了，学校的每一次要钱，蕊蕊都要解释半天，饭菜也渐渐寒苦起来，就这样收入和支出勉强持平，后边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蕊蕊开始有一点质疑最初的坚持是不是正确。她开始讨厌妈妈在别人面前说爸爸有多么不堪，开始厌恶妈妈口口声声的能把女儿管好。爸爸初时还想回来，每次敲门妈妈都是骂着，爸爸来的次数渐渐少了，妈妈每次给别人说她离婚的原因时候，像打了鸡血一样昂着清汤挂面的头，脸浮肿而憔悴，唾沫横飞的说女人就要自立。依稀间，蕊蕊觉得这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妈妈吗？

    蕊蕊初中毕业，没能考进家附近那所重点高中，被分到乡下。欣悦依旧骂着是君害了孩子，终归没了底气。折腾许久，人情都被这件事磨尽了，也改变不了现状。快开学的一天，碰见了自己初中的同学妍，好几年没见，妍看起来比自己能小十岁。以前听其他同学说，妍的老公沾花惹草，小三都找到门上了，妍依旧坚守着不离婚，妍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爸。当年她曾笑话妍的懦弱，可是现实里，她所坚守的东西是多么不堪一击。

    “你过得不错。”欣悦说。

    “是啊！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深表遗憾，坐车上谝一会吧。”八月底的天还热，妍穿着哥弟的裙子，不算招摇，也足够甩她几条街了。灰色的宝马3和她的打扮很相称。“听说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婚了。君是个不错的男人。”妍说。“......”欣悦想说的话终未说出口。“我当年也伤心，后来想通了，他和别人怎么样，首先他是顾家的。优秀的男人身边，女人总是很多，我不想过这日子，后边想过的多着呢。离了他，我的收入可以勉强维持我和孩子在这个城市的生存，很清苦，而他呢？我陪他奋斗这么多年，我牺牲青春换来他的成熟优雅，凭什么拱手相让？或许你会说我没出息，没出息也罢，那是说的时候还不知道没钱的卑微。”欣悦低着头，良久不语。

      回到家，蕊蕊的通知书下来了，在家的附近那所重点高中。蕊蕊给君打了电话，君找了关系，交了赞助费，终于不用去乡下了。欣悦猛然想起，君这一年再也未踏过这道门，蕊蕊的新衣服都是君带出去给买的。“妈妈，谁一生还不犯错误呢？放到别人家你总是风轻云淡的说着，到你这里就是天塌了。”“妈妈累了，妈妈睡一会。”在卧室，她首先想要是和好了人家会怎么笑话自己！就像那段知道王姐老公出轨后，大家虽然面子上不说什么，背后都笑话，那帮女人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而且错在君，又不在自己，凭什么自己要去找他？离了他自己这不也活的好好的。

    高中后，蕊蕊渐渐周末都回君那边去，每次回来，欣悦都忍不住问东问西，问见没见狐狸精，渐渐蕊蕊懒得理她。稀稀拉拉的炮声响了起来，这是离婚后的第三个年头了。蕊蕊穿着新款的羽绒服和同学们一起在雪里跳着叫着，欣悦在超市上班，想起以前这个时候，早已准备好了年货，打扫好房子，买好过年的新衣服，谈不上多富，衣食无忧还是说得过去。当然离婚几年，对她有想法的人也不少，介绍对象她也去见了，像君那样条件的，还真没有。犹犹豫豫中，人家也就退了手。头有些涨，这个年潦草的有些潦倒。

      年后，因为蕊蕊的事情，忍不住打了电话，君过来了一趟，看来他已经从那件事走了出来，亦如当初风流潇洒。欣悦忍不住有些留恋从前的日子，君说，“这么久过去了，初时很愧疚，希望欣悦能让他回来，只是渐渐就不抱希望了。知道在你那里我已经是硬伤了，也不想解释过往，错了就是错了。但是不能因为错了就负罪一辈子。”欣悦说起了从前他们受的苦，君也有些伤感，一起吃了饭。电话响了，“我忙完了，很快就回来。”“你有人了吗？”欣悦问。

    “是的，我在等蕊蕊高考完，我想公开。已经过去这么久，我们把最好的年华都用来纠结了，我不想后半生继续这样纠结。她老公不在了，人很好。”欣悦忽然拉住君的手，这一刻所有曾经过不去的槛无非使自己更加狼狈不堪。“别这样！是你教我做人一定要认真，过去就过去了，我以前伤害了你，是我错了。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是个好女人，周围有合适的，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夜色阑珊，欣悦没有打开灯，站在十楼的窗口，看着夜色里那人一点点远去，重新开始，她还有资本吗？

      高考前，君为了蕊蕊来过几次，也带一些日常用品。欣悦每次都纠结，因为自己的确没有能力给蕊蕊添置什么，也就不做声了。高考结束了，走在街上，一朵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瞬间风起云涌，铜钱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风吹过，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断了。太阳挣扎着从云缝露出一抹红光，半天霞光半天乌云，冰雹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欣悦任凭雨打湿了自己。今天过了，君和蕊蕊的生活都将有了新的起点，明明错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承受这样结果的却是她,欣悦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