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遗城
南莱皇城,恒玑。夜,多云。
突然转冷的气候并未给皇城造成太大的影响。别的不敢说,至少在皇宫里,人们永远都会感到初春一样的温暖。冬天确实有即将来临的势头,所以落痕殿的事无人敢怠慢。老早布置的十六个火炉已有八个填了新炭。这是晗轩的住所,南莱国主晗轩。
来报芜城战事的特使早早的退去了,炉里的炭火已无人来添。他不喜欢被人打扰,撤去了落痕殿外所有的守卫,过了子时,就连侍从也必须离开。众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君王,担心他的安危,欲将他的住所定在皇宫中心的心痕殿。他只微微苦笑,眼内含满了落寞:“我修为至此,这天下有几人能伤我性命。”说罢便回了头,趋身的方向正是落痕殿。他没有说出来,若真有一人能伤我性命,几十守卫能有何用?千万守卫又有何用?
自皇城恒玑,向北,快马不过三日便是神断山脉。落痕殿,位于恒玑之北。
落痕殿内,晗轩轻轻倒了一盏酒,在大殿中心席地坐了下来。他只披了一件雪白的袍子,地上连毯子都未垫上一块。窗外夜色正浓,只可惜,见不到明月,亦不知道何时才有黎明。他抬手喝了一口酒,殿内的灯突然尽数熄灭,隐于黑暗的身影并未引起地上男子的任何察觉。
莲蝶心中正在得意,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殿内已传来人声。
“三日前你便该回来了。这是第六日,外加四个时辰。”话中并无责怪之意,相反,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莲蝶表情凝固,但瞬间又放松下来,因为她已知道,地上的人不会再怪她了。她的脸上迅速堆起了媚笑,用一种别有风情的语气言道:“来人莲蝶,拜见主人。”末了,她又一字一顿的接上:“南莱国君,晗轩。”她的语气中并没有礼拜之意,有的只是一种嘲讽。她觉得自己足够了解地上的男子,知道他不会在意。
他也的确没有在意,一点没有在意。因为他完全把刚才莲蝶的话当成了一个屁。对于一个屁,你最好就是不要在意。很少有人可以和他如此亲近,凡事都有例外,莲蝶就是个例外。他温柔的笑了一下,现在,他才准备用点心,好好与她说说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有问我问题?”莲蝶径自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整个大殿共有九把椅子,这把是处在最中间的位置。她扭了一下身子,学着男人的样子翘起了腿。地上的男子抬起头,正好可以看进女子的裙摆。但他并没有看,漂亮的女人谁都喜欢看,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裙摆。但要是有人只把这样的女人当成一个小孩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居然跟她解释起来。“我当然有问你问题,你一去只需三天,却六天才回来,我虽然没说,但肯定要问多出来的三天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有没有危险,或是,有没有遇见其他的,男人。”这是一个奇怪的解释,这世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出去走动,肯定会遇见男人。这样的话谁会懂?但偏偏莲蝶就懂。
莲蝶已经站了起来,而且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羞愤。她当然懂得这话的意思,也记得这三天自己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事。她就像一根骨头,而那些男人,就像一条条丑陋的狗。可她偏偏就和这些男人呆了三天,她喜欢做这件事情,喜欢看那些男人在她面前吞口水的样子。
她想到了一个有趣的计谋,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并且多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就像一颗种子,顶破土壤,缓慢却无比有力。
晗轩只觉得肩上一沉,紧接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莲蝶坐在他的肩上,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她的表情开始变幻,整个人就像一株风中的青柳。“你想知道我这三天去了哪里?”莲蝶缓缓的吐出这句话,仿佛一眼快要干涸的泉,艰难的吐出水来。酒在晗轩手里,她未曾沾得一滴半点,却像是已经迷醉。
“我当然想知道你去了哪里。”晗轩浅浅地缀了一口,偏了下身子,让她坐得更舒服些,“我也已经知道你会去哪里,所以这么晚叫你过来。”他说得如此平淡,但莲蝶却已惊醒,紧跟而来的是难以遏制的激动。她都已经感觉到了会有问题,但那股激动美得像一阵春风,足以叫一棵野花忘乎所以。
“这么晚叫我来,你,你也想······”还未等她说完,晗轩突兀的打断他的话,“当然,我也是男人。”晗轩站起来,走到大殿的一角将酒杯放在桌上。他并未回头,双手却已放在腰间。
莲蝶像是喝下了十坛烈酒,只觉得整个身体烧的厉害。她不用去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她对这样的事很有经验,对自己也很有把握。晗轩把手放在腰间,当然是在解腰带。
“你先坐下来,坐在地上。”晗轩道。莲蝶果真就坐了下来,坐在了空旷而且寒冷的地上。她怀着小女人一样的惊喜,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可当她再次抬头她才发现,晗轩并没有过来,他的腰带也并没有松。相反,宽松的袍子被他裹得更加紧实。
“晗轩,你?”她惊叫道。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分毫。她早就感觉到有问题。
晗轩朝她走过来,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尽管她已经足够漂亮,比大多数女人都要漂亮。“地上凉,我是禁受不住这样的寒冷。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在这坐一晚上试试看。”
莲蝶紧咬着嘴唇,就算喝了再多的酒,此时也该醒了。但她并没有求饶,她想为自己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的。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地上是如此的寒冷,怎样的火都暖不起来。
晗轩趋身走进黑暗里,躲过大殿里仅有的一丝光亮。他立在原地,明明喝了一杯酒,身上已经开始变暖,但他却像是置身在无边的冰河里。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旧人已去,只剩晗轩。他深知自己是个敢作敢为的人,有魄力横剑自刎,跃崖断命。但他也深知生命的分量,有人解脱,就要有人不顾一切的坚持下去。
他回首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虽生不出爱意,亦是露出一分心疼。自己患她不患之事,哀矜她所不哀矜,经历她所不经历。他只当她是个顽劣的小孩,要玩,就陪她去玩。刚才对她的戏谑,不过是寒冬之中的一缕暖烟,不过是看似有趣的苦中作乐。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莲蝶身后再次传来人声,“你去落樱谷找名卓,就说为了芜城战事,求他三日后来见我。”莲蝶缓缓的站起身来,表情早已安定。她并没有躬身去揉酸痛麻木的膝盖,她回过身,只听见晗轩温暖而狡黠的言道:“你的伎俩,可以找名卓试试,说不定他比我聪明,一下就能领会,更不会让你一个人坐在地上。”
莲蝶见眼前的身影一闪,待她来到窗口,几个起落间晗轩已经掠上房檐。他躺在大殿之顶,恢宏的皇城一眼都未曾去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他的心里究竟是藏着一片海,一个谷,亦或是一株草,一阵风,一颗星?莲蝶低下头,兀自一笑,仿佛清晨的朝阳蒸融了一夜的霜降。
南莱之北,落樱谷。清晨,有酒。
孤佻出门喝酒是出了名的早,但是今天,有人比他更早。孤佻来到摘星楼的时候,正碰上他的一群酒肉朋友,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肉。而是在谈论一个人,一个坐在窗子边的人。
“他就是名卓?”
“不错,他就是名卓。”
“他身边的小孩是谁?”
“看样子是他的朋友。”
“朋友?名卓和一个小孩交朋友?”
“不错,就是和小孩交朋友。他和小孩交朋友,和老人交朋友,和城东的叫花子交朋友,甚至,还和一个瞎子交朋友。”
“那朝他走过去的这个女人是谁,也是他的朋友?”
莲蝶自顾自的坐下来,拿起男子面前的酒喝了一口,又放回原地,这才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可是男子并没有看见他,他就坐在男子的对面,抬起手就可以给男子一个巴掌。说他没有看见莲蝶,除非他是个瞎子。
名卓道:“顿月,这是你第几次喝酒,你爹爹准你喝酒么?”对面的小孩答道:“第二次。不过马上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爹爹正在筹备进攻芜城,不会有空闲管我的,你正好可以带我出来喝酒。”
“你自己来不行么,非要我带你?”
“行是行,可是老板娘不卖酒给我。上次我整整求了她两个时辰,拿我爹爹给我的玉佩跟她换酒喝,可她就是不肯,还拿走了我的玉佩,害得我三天不敢回家。”
“哈哈,那是你活该。你才几岁,就这样馋酒?”名卓笑道。
“还不是你带我喝的,”男孩撒娇道,“谁知道这么好喝。”
名卓摇了摇头,第一次听人说摘星楼的酒好喝,而且还是个孩子。而这个孩子,谁都知道,是南莱大将军顿玉之子。
莲蝶已经喝下了第三杯酒。但对面的两个人依旧没有看见她。她知道自己不是透明的,也知道对面人的眼睛并没有瞎。这种感觉,比骂她一顿还难受。
“你就是名卓?”莲蝶开口。并没有人答她。
“我在和你说话,还有你,小屁孩。”依旧没有人答她。
莲蝶正要出手,名卓却已经站了起来。“老板娘,结账。”名卓叫道。一个女子从柜台后面慢慢的移身出来,她已经上了年岁,却足够漂亮。“公子喝完了?”
“喝完了,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馋猫,比顿月还能喝。”名卓笑着往柜台上丢了一锭银子,足够再买七八壶酒,却接着说道:“我酒钱不多,只好赶快走。”顿月笑嘻嘻的朝莲蝶做了一个鬼脸,莲蝶却已坐不住了。
“公子慢走,这是顿月的玉佩,你带回去吧。”
名卓伸手接下来,在眼前晃了晃,对顿月道:“不谢谢老板娘?”
“谢谢姐姐,哈哈,下次还来找你换酒喝。”
”你这小鬼,小心我告诉你爹爹打你屁股。”老板娘低头笑了一下,快要四十的人,竟是被一句姐姐叫得害羞起来。
眼看名卓出了店门,莲蝶站起来却又坐了下去。她晃了晃壶中还剩大半的酒,心中来了气,只好再倒出一杯,独子喝起来。众人饮了一番酒,再次说开。
“我敢保证,她绝不是名卓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你是她身上的虱子,她的事你都知道?”
“我知道。”孤佻难得插进话来,红着脸道:“我猜,她是名卓的情人,一夜欢愉,却又纠缠不休,找上门来······”还未等他说完,孤佻大叫一声,一个杯子飞来,竟是打破了他的鼻子,鲜血哗啦啦的流出来。
“若再胡言乱语,就割了你的舌头。”众人顷刻安静。莲蝶哼了一声,正直气愤,却见一个男孩欢欢乐乐的跑了进来。
“顿月?”莲蝶奇怪。
“莲蝶阿姨,名卓说了,让你两天后去落樱之巅找他,他请你喝酒。”顿月转过身,冲着老板娘微笑道:“再见,老板娘姐姐。”
莲蝶阿姨?老板娘姐姐?莲蝶咚的一声坐下来,小兔崽子,咒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
“你可告诉她了?”名卓看了一眼顿月问道,目光却被眼前的小摊吸引。
“告诉了,我告诉他夜里你请她喝酒。哈哈。”顿月笑道。
“喝酒,今夜?我何时说要······”名卓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一样东西,而这件东西,就像一根针,深深的刺进了他的心里。名卓拿起眼前的风车,想到那个人,她就像一盏灯,一团火,一颗太阳。他无法忘记那样的一个人。缓缓地,名卓言道:“你说,她喜欢哪一个,白色还是蓝色?”顿月低声道:“就蓝色吧,反···反正若依姐姐也看不到。”
名卓僵在原地。只听顿月缓缓说道:“你去看看她吧,名卓大哥。”
南莱之北,落樱之巅。白日,晴,有风。
巨大的山石并没有阻隔呼啸的山风,反而引起了一阵阵风响。名卓在山石间几个起落,再次看清时,他已落身在落樱之巅的绝天石之上。此刻名卓的身边已经没有了风,落樱之巅,绝天之上,又怎会有风?
他抱起了双手,身后的青丝被高高的束起又从背上垂直下来,像是侠人的袍。他又望了一眼身前绝壁,云雾缭绕,一双眼仿佛含了日月。突然,三枚暗器朝他身后袭来,一枚飞向后脑,一枚飞向左肩。而最后的一支,依旧会循着它的路线,射在背心之间。他已经无法躲避,他只有死。
可他并没有死,他只是朝着悬崖纵身一跃,整个人就已经消失不见。而三枚暗器,全部打空。
“名卓。”莲蝶惊叫着跑出来,已经没有了男子的身影。她痴痴的望着绝壁悬崖,喃喃道:“死了?名卓跳崖死了?”
下一刻,莲蝶面前的景物就瞬间倒了过来。名卓抓着她的脚,将她的身子放到了崖边,认她乱踢乱叫。“若不是看在你主子的面上,你早已死了,说罢,他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你先拉我上来,拉我上来我就告诉你。”莲蝶知道,她的裙子已经全部倒垂下来,她只好拼命夹紧双腿。
“休想。你死了我自会找他问清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名卓虽然嘴上如此,却已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此刻名卓已经坐了下来,不知从何处,他的手里居然多了一个葫芦,他开始对着葫芦喝起了酒。莲蝶当然也没有死,她正坐在不远处,揉着被名卓抓红的脚踝。她突然想到晗轩对她所说的话,计上心来。
她慢慢走过去,试着从背后搂住了名卓的身子。名卓看不到她的脸,却可以感觉到她近在耳边的呼吸。他并没有推开她。她知道,有时候,看不到比能看到更具诱惑力。她又开口说话:“刚才我倒垂下去,你是不是都看到了?”他当然看到了,看到两条腿,上面却穿着一条白色的裤子。落樱谷不比皇城恒玑,气候寒冷,莲蝶当然要穿裤子。
名卓却开口:“当然看到了,如此美妙的东西,我怎会看不到?”莲蝶大喜,她扭着腰肢往名卓身上蹭了蹭,附在名卓耳旁言道:“那你,还想不想再看一次?”名卓缩了缩脖子,深吸了一口气。莲蝶知道,她的诱惑已经起到了作用。
“当然想,是男人都想。我也是男人。”名卓言道,他居然没有一丝的害羞。
“真的?”
“千真万确。”
名卓将手收回腰间,他在解腰带,而他身上的衣服,果真已经松开。他又站起来,虽然依旧背对着莲蝶,但他已经开始脱裤子。“你还在等什么?”他居然开始猴急,开口催促道。
莲蝶看着眼前裸露的后背,宽阔而坚实,不知不觉伸手解开了自己腰上的带子,嘴里却不忘告诉名卓:“他让你三日后去恒玑见他,为了芜城战事。”莲蝶裂嘴一笑,亏得晗轩说的出口,竟是让自己求名卓去见他。这样浅薄的男子,何须用求?
她还未将肩上的衣衫退去,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离开了身体,她只来得及叫唤一声,身上的衣衫也已经不见了。下一刻,莲蝶只觉得眼前一晃,名卓已经穿好了衣衫。
“谢谢姑娘如实相告,在下晚上还有些事情,并不想有人打扰,所以只好委屈姑娘了。”名卓没有回头,接着说道:“顺便提醒一句,落樱谷虽然不是太大,但好歹也有几万子民,若是姑娘就这样下山,恐怕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奉劝姑娘一句,还是深夜再走为妙。”
说罢,名卓纵身一跃,消失在女子眼前。莲蝶爬起身来,四野无人,哪里还有自己的衣衫。
“名卓,你不得好死。”
南莱之北,落樱谷底,醉云轩。夜,有月。
籍着月光,一条小路从花林间弯弯曲曲的延伸出来。繁花早已落尽,不出一月,便会下雪。他已经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无数遍,伊人就在眼前,他却只能退却。呵,名卓啊名卓,你有何缘由,能够再与她相见?
名卓靠了一棵樱花树,月光透过枝杈往名卓身上斜插下来,像一波密集的箭。他刚要转身,却听得有人说话:“是谁在那里,顿月,是你么?”
名卓愣在原地。她穿了一件青衫,一根笑滟草将身后的青丝束起。她明明看不见,却打了一个灯笼,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适应黑暗,她手中的灯笼,是给别人认路的指引。名卓几乎要哭出来,月下孤独的身影,是如此的惹人爱怜。
“若依。”他终于缓缓开口,仿佛掰开一块擎天巨石。他冲过去,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手该放在哪里。
“名卓,呵,你是名卓。”女子并没有惊奇,声音也没有颤抖。她摸索着握住名卓的手,脸上却留下泪来。她是一个瞎子,瞎子没有眼睛,瞎子的眼睛在心里。她平淡的接下了名卓的归来,就像一个老母亲守候着归家的游子。她就像一棵笑滟草,一直守候着名卓,守候着她眼中的星辰。
“我回来了,若依。”他不再说其他的言语,也没有抱她,他只要站在这里,说上一句话,于她,就足够了。这世上,还有哪句话比我回来了更让人心满意足,更让人欣喜?他望着月下的女子,善良而坚韧,她爱一切人,爱一切事物,她就像月光,是黑暗里的温暖。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从未怨过任何事,从未怨过任何人,也从未怨过这个乱世。
眼前的女子,有的只是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希望。她看不到别人的笑脸,却常常带着笑颜,处处留下笑颜。名卓看到的,是一颗无比宽容的心,一份没有差别的善,一种伟大而高尚的人格。
“你随我来。”若依打了灯笼,径自回身。她虽是瞎子,却在给明眼人引路。她比明眼人还熟悉这条路,她的心,比明眼人的眼睛还要明。
名卓就像一个孩子,静静的跟在若依的身后。他抬起眼看着天上明月,在心中祈言,“望苍天有眼,我名卓愿用身家性命,换若依的一世平安,自此之后,不要受到一丝伤害,不要有一刻的不快。只求上苍有灵,若依的一切因果,都交由我一人承担。”
月光照见了他的泪,仿佛坠落的星辰。他苦苦的在心中叹了一声,那不过只是美好的祈愿。世事广大,因果坚沉,他拿什么来替她承担?不过是一条性命,世事之前,一条性命又能作何承担?
直至此刻,他才终觉自己之渺小。飞天遁地,斗妖诛邪,力抗千军,不过是迷惑众人的表象。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归属万物之一。
名卓从怀中掏出风车,别在屋间。谁送来的一阵美丽清风,风车轻轻转了起来。若依挂起灯笼,轻言道:“你还记得?”
“记得。记得你喜欢风车,却是忘了颜色。”说罢他便后悔,明明已在极力避免和眼睛有关的言语。
若依却笑道:“紫色太沉,红色太艳,白色太素,绿色太平。我喜欢蓝色。”名卓死里逃生般的笑笑,心里言道:“她心如明镜,眼中自是充满颜色,我竟是瞎担心了。”
月光入屋,一对人恬静的坐着,像两只夏夜的鸣虫,有着说不完的知心话。抬眼看去,屋间别着的一支风车,轻轻悄悄的转动起来,正是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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