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妖物！

原创短言：《破戒》——选自公众号损色

摘：你这妖物！

作者：糟老头坏得很

挑灯夜下，刚刚成年的弘一和尚正在竹林后的小屋子里阅览经文。

窗外的风不同于以往的节奏，弘一留意到了这些异动，心绪有些不宁。

弘一踏出了竹屋，黑夜下的风景，一如往昔，只有沙沙的竹叶声伴奏清风，无甚。

“多事。”弘一学着师傅的口气，自我鞭笞，摇了摇头便又进了屋。

次日一早，天还微微亮，弘一便发现果真有异动。一条通体青得发亮的小青蛇正虚弱地依偎在竹屋前的石墩旁，仔细看去能发现七寸处带着血迹，明显是受了重伤。长期受着佛法熏陶的弘一明显动了恻隐之心。

“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蛇一命，阿弥陀佛！”弘一看着青蛇身上的光芒和着初阳的光芒，相互交融着，如此相似，好像无量的传道佛光，弘一想着或许这就是修行的一课。

弘一本想用棍子挑起小青蛇，可惊奇地发现小青蛇对自己毫无攻击性，便索性用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捧起了青蛇。

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可是一想到这是一条生命，就又觉得沉甸甸。弘一从心疼到一脸庄重，佛道中人的心思倒还真是如此的……变幻莫测。

青色的头软软地搭在弘一白皙的脉搏处，小小的躯干慢慢蜷缩着，刚好缩在弘一的手掌中，模样乖巧的很。

弘一顿时觉得，万物皆有灵性。果真天地有道，可谓奇也。

仔细打量着小青蛇，微微瘪下去的七寸，弘一真担心凭自己的本事救不回青蛇。严肃，认真地竭尽毕生所学去救治，这个年轻的和尚就像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忙活了大半日，看着青蛇七寸被上过药，轻柔地裹上了白纱，弘一终于松下了一口气，也许能活吧。

弘一用食指轻轻地磨蹭着青蛇的小头，就像抚摸孩提的手法。没想到青蛇抬眼看了眼弘一，或许是佛法的精进，弘一竟从中读出了一丝笑意，这是要感谢自己吗？弘一嘴角轻扬。衬着竹叶带来的微风，满头汗珠丝毫不影响弘一的气质，这个年轻的和尚仿若入画的人物，干净，舒服，还真是令人，心痒。

一朝的相处，和尚与蛇宛若建立了“深厚”的性命“友谊”，至少在弘一眼里是这么看来。加上担心青蛇的伤势，弘一也放心把它留在屋内养伤。

是夜，弘一照例完成今日的佛法学习，随后穿着简单的内衬看望青蛇一番便准备入睡了。弘一见到青蛇这会儿精神明显比白天好多了，有些喜悦。

其实，这条青蛇与普通的青蛇并不相同，比起别的，它要更好看些，眼睛也更亮些。好比这会儿，青蛇的眼中，就倒映着烛光和和尚。

而另一边，弘一带着今日这份修道的喜悦入眠，可未曾想到梦中不同往日。佛法无处不在，梦也是修行的一种，这个道理弘一知道。可是……

梦中弘一穿过燥热的沙漠，乘着小舟划过大海，这是修行，弘一倘然。弘一继续走啊走，来到了一片空地，突然身后蹿出了一条蛇，说她是蛇也不对，因为她上半身是姑娘，下半身是蛇尾，索性称它为美人蛇吧。

只是第一眼，弘一便断定眼前的美人蛇便是今日救下的青蛇。

一是青色鳞片的蛇尾，简直与青蛇如出一辙。二是赤裸上身的美人蛇唯独用了一条白纱遮住了胸部，好似抹胸，实则胸口隐隐有血迹。最后一点令弘一肯定无疑的是眼神，眼前美人蛇的眼神与青蛇无二，黑得发亮，炯炯有神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满眼睛里都是弘一和尚的身影，好像要把弘一给吸入进去一般。

其实弘一心里并没有欢喜的心情，反而对这样的眼神很不习惯。若是眼前的敌人凶狠残暴，弘一倒也不害怕，凭着血肉之躯和无畏之心，有的是一博。

可是眼前的美人蛇不一样，她是敌人吗？那样的眼神暖暖的，亲切的，更确切的说是带着爱意的。除了师傅外，弘一从没有在别的地方感受过。如此近距离的亲密令弘一有些恐慌了，急忙跳离美人蛇的四周。可是美人蛇扭动着尾巴紧跟着弘一。

弘一开始狂奔，美人蛇紧追的速度也没有落下。

一路上，弘一还能听到蛇信子吞吐的声音，好似在说，“等等我，你别跑。”

弘一修道路上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业障，手足无措，满头大汗，比起今日救治青蛇时更甚。

突然，这片空地好似有了棱角，弘一跑着跑着就跑进了死胡同，身后便是美人蛇了，这下弘一无处可躲。

“你别过来！”弘一朝美人蛇吼着。

美人蛇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弘一，吐着舌头。明明只是蛇信子的声音，可弘一却听明白了，她在说着，“小和尚，你别怕我，我不会伤你。”

修佛的人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接受，所以生平弘一极少去拒绝。面对这般无害的美人蛇，弘一只能一个劲的说，“那你也别过来，别过来！”

美人蛇一边吐着蛇信子一边靠近着弘一，弘一听明白是在问为什么。

弘一摇了摇头，双手抱着自己，蹲下，浑身都在表示抗拒。弘一还没来得及回答，美人蛇离弘一已经近在咫尺。

弘一身体僵硬的不敢动弹。

美人蛇的呼吸拂在弘一脸上，脖子上，又痒又烫。弘一使劲把自己的身体往身后那面墙里面凹，可惜只是无用功罢了。

弘一的脸涨得通红，“不行了，受不了了！”弘一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亲密。伸手狠狠的想推开美人蛇，结果触碰到美人蛇白皙的肩膀，冰冰凉，可是皮肤光滑到极致，好似绸缎一般，软软的，又好似今天救下的那条青蛇。

随着美人蛇跌倒在地上，弘一成功地脱离了那份亲密，紧接着梦醒。

弘一醒来发现天还未亮，自己已满头大汗，被褥全湿。大口地喘着气，躺在床上，等待天亮，再未入眠。

昨夜的梦给弘一的冲击太大了。念了两个时辰的清心咒，弘一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无数的佛法经文在脑海中掠过，等待太阳洒下第一缕光芒时，弘一想明白了，这青蛇乃妖物！

身随心动，收拾妥当起床后，弘一便壮着胆子，一脸冷色，将青蛇放置到屋外去。

“妖怪，你快快离开，休要扰吾！”说罢便对青蛇不再理会，进屋修佛去了。

本以为此事便了，可没想到……

等到临近傍晚，竹屋的门似乎被零零星星地敲着。弘一以为门是被大风吹刮着。弘一看着窗外狂风大作的天气，乌云弥补，想必是有一场大雨到来，只是不知道今早放生的青蛇怎样，罢了，人家毕竟是妖怪，法力可比自己高强来着……弘一故意清空着思绪。

过了一会，敲门声还在继续，隐约间，弘一还听到了虚弱的人声。什么？确定是人声？弘一从座位上弹起，毕竟自己这少来人，带着惊讶和未知赶紧去开门。

结果门一打开便看到门边倚靠着一个年幼的姑娘楚楚可怜地求救。“僧人，僧人，救救我可好！”

姑娘衣不蔽体，外面的脏衣服明显是不知从何处捡来的，不仅破烂还不合身。可这些不是弘一关注的重点，重点是那张脸和自己梦中美人蛇的脸重合了，还有，姑娘胸口缠着的绷带，血迹已经快渗满绷带了，这不正是清早被自己拋在屋外的……

“青蛇！”弘一惊呼。知道是一回事，可当青蛇化出人形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弘一还是震惊了。

“哦弥陀佛，你这妖物到底想要干什么！”弘一马上进入戒备状态，手中紧紧握住佛珠，希望能驱赶青蛇。

一人一蛇近在咫尺地对峙。

“小师傅，救救我可好，我受了重伤！”青蛇的嘴唇发白，发出的声音柔柔软软的，也轻得不可思议，明显比之早上还要虚弱了。

“我已经救过你了。”冷冷说罢弘一便关门回到了屋里，说实话，弘一对青蛇的那张脸还是有抵触，就是不愿去面对她。

啜泣声开始出现。青蛇带着哭腔道：“小师傅，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间或着带血的咳嗽。

“为僧已经尽力了，更何况，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是妖，可是妖也是有性命的，万物皆有灵，佛不是说，要普渡众生么？!”青蛇话里带着耗尽生命的声嘶力竭。

弘一无言。

“小师傅，你救救我可好，我会报答你的，你若舍弃我，那我就活不过今晚了……”话语中带着一丝悲凉。

弘一听着心中百味杂陈，青蛇从未伤害过自己，只是梦中的怪异感……

半晌，门外安静如斯，一如暴风雨前的平静，一道闪电劈在半空中，雷声轰隆，豆大的雨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就齐刷刷地倾倒下来了。

弘一拇指拨动着佛中，想着师傅所说“跟着你的心走”，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青蛇昏倒在了地上，被大雨洗刷着，可怜至极。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弘一救人心切，火急火燎地将淋湿的青蛇抱进了屋。

出家人百无禁忌，弘一直接将湿着的青蛇放在自己床榻上。青蛇半耷拉着眼皮，微微勾着嘴角：“小师傅，你愿意救我了吗？我有救了吗？”

弘一想救青蛇但是不知从何下手，按照人类的习性，自己是不是要先烧个热水给她泡澡驱寒？

“小师傅，不必那么麻烦，你只要把我的湿衣服扒下来，让我裹着被子就行。”

弘一闻言照做，只是在将青蛇身上那件湿得贴身无比面前成为衣服的布料扒下来的时候，弘一手微微抖动。眼前十多年来都未曾接触过的景色令弘一那种打心底的奇异感觉再次涌现。弘一立马加持清心咒稳定心神，告诉自己此时便是一个大夫，大夫面前是不分男女的，更何况青蛇如此虚弱，救命要紧！

弘一的眼睛避开关键部位，三下两除二便把赤裸的青蛇裹进被子里。

“小师傅，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看着虚弱得连自己起身力气都没有的青蛇，弘一一心想要救人，不，准确说是救妖。

“接下来，我要如何才能救你？”

“小师傅，接下来，你便要渡我。”

“渡你？”

“此伤已伤及我根元，要想活命实属不易，唯有渡妖一法才令我有几分活命的几率。”

“那要如何渡你？”

“小师傅，渡妖可要用身体来渡。”

弘一有些疑惑。

“可是这样一来小师傅的身体也会受损，大抵要休养些时日才能恢复。”

弘一停顿片刻，看着青蛇干净的目光，继续问道：“那如何用身体来渡？”

“就是要通过身体把你的精血传给我。”

这话一说出口，弘一大概猜到了，满脸涨红，愤然，“简直胡闹！”

“小师傅，我知道这实在是为难你了，你不能答应我的要求也是可以理解的，”青蛇没有再看向弘一，只是目光望着房顶，苍白的脸上一脸淡然，对生死的淡然。

弘一理解了所谓的“渡妖”，有些愤怒地跑开了，这妖果然欺人太甚，自己是出家人，哪能破戒！真是后悔让她进屋，却忘了刚刚是自己把她抱进来的。

屋外的雨哗啦啦地下，屋外嘈杂着，弘一的心里也不太平着，暗道自己修佛不到家，被妖物扰了心性。

半夜，屋内烛光一盏，雨渐停，竹林渐渐恢复了宁静，而竹屋内也安静如斯，从被拒绝后青蛇便再也没讲过话了。

弘一想着，这事终究得有个了当，不管怎样，自己晚上得有个窝入睡，这青蛇，得请出去！

只是等弘一来到床榻前时，发现青蛇一动不动，好似…死了……

弘一有些慌乱，叫着青蛇的名字，好在青蛇微微睁开了眼，冲着弘一淡淡一笑，只是这状态离死也差不多了。

“你是要死了么？”

青蛇悠悠地开口：“小师傅，我说过的，你若舍弃我，我是活不过今晚的，族里阿么说此乃我的生死劫，果真……其实，我们妖也是信命的……小师傅，今夜子时快到了，你把我放到外面去吧，免得到时候脏了你的屋子。”

弘一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心里五味杂成，佛道的生死也是门大课难课，可惜现在自己还未彻悟。

半晌，弘一作了决定。“那我们开始吧。”

“嗯？”青蛇不解。

“渡你。”

弘一一脸赴死的模样，在救妖与戒律清规中他选择了前者。

弘一脱了衣服，又停住了，不知后续步骤。

青蛇看破了弘一的窘境，说道：“小师傅，要不我来吧？”

于是乎，弘一被安排平躺在下面，青蛇挣扎着虚弱地翻身半骑在弘一身上。弘一生平第一次遭受这样的“礼遇”，加上道行不深，着实hold不住这样的亲密，只能故作镇定地把眼睛闭上。

结果半晌，上面的妖没有动弹。弘一睁眼，发现青蛇虚弱无力连支撑自己的身体都费力。青蛇歉意一笑，“要不，小师傅还是你来吧？”

救人救到底，弘一到底是中了这一“歇语”的毒，才把自己带上了这条路。

青蛇口头指导，弘一虚心学习，两人都是在一本正经地上演大夫救病人。只有弘一自己知道，这种异样感和亲密感给自己带来的冲击有多强烈，心头荡漾的是什么呢？

“不是那里，入口在这。”青蛇耐心好极了。

弘一闷着声不答，可却用身体回应着。事实证明，弘一不仅在佛法上有悟性。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大，可跟刚刚不同的是，刚刚青蛇随着雨声越来越虚弱，而现在随着雨声纷杂，青蛇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地恢复。

最先发现这点的自然是弘一，毕竟身体力行。

一夜间，弘一仿若抵达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愉悦境界，每个毛孔都透露着一种神秘气息。弘一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自己救了一性命所致，虽然救的是妖。

青蛇康复了。

“小师傅，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否留下来报答你？”

“你不必多礼，救你只是我顺手的修炼罢了。”弘一脸上有些发虚的白，知道这是青蛇所说的渡妖后的身体受损，需要修养些时日便能康复。

“小师傅，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你救了我是因，这果我要自己来还，佛家所谓的因果可不能乱了，师傅就允了我吧。”

“也罢，不能乱了你因果。”弘一同意让青蛇留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私心”。

青蛇规矩得很，也体贴得很，细心照顾着因救自己而虚弱的弘一，甚至用身体好好调养着弘一的身体。

“你这是作什么？渡妖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弘一佯怒。

“小师傅，我有一秘法可助你早日恢复。”青蛇的眼里还是那么干净，还透着暖意。

就这样，青蛇带着弘一走上了“双修”之路，书桌上的佛经弘一已经很久没有钻研了，青蛇还时常在弘一耳边叨念“佛家有一佛修的便是欢喜道。”弘一喃喃“色即是空么？”

青蛇和弘一如同夫妻一般在竹屋生活着，弘一体验着未曾有过的欢愉时光。

一段时间后，弘一的师傅来访，发现青蛇的存在后，指责弘一：“弘一你被妖物扰了心性，早已失修了。”

“不，师傅，我没有，我是为了救她。你不是常说救人一命……”

“救她，她可不需要你来救。你现在已被妖物迷了眼，慧根已毁。”

“可……”弘一有些崩溃，不能接受事实。

青蛇只是站在竹屋门口，淡然地看着这对师徒。

弘一的师傅拨动手头的佛珠，口中振振有词道：“阿弥陀佛，惜哉惜哉，要是当时你让为师来渡妖就好了，为师道行高，既能救她，又不会被妖物惑了眼……”

一旁的青蛇听到这话勾起嘴角笑了，意味深长。

弘一听着师傅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瞬间天翻地覆，斗转星移。等弘一再次睁开眼，发现是包扎好青蛇七寸的次日，自己满头大汗地醒来，原来之前的都是一场梦，还好还好……

屋内的青蛇听到弘一醒来的动静，睁开眼睛，眼中似有异光流过，好似意味深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