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六味瓶》,首发链接:“我用这种方式骗走了母亲整整半车衣服,她笑了,我却哭了”
两个月前的一天,大哥和我通视频电话,视频中,他已回到老家,正坐在屋里和母亲说话。
他和我说:“你看老妈,这屋里都被她的衣服堆满了,再堆就没地方坐人了!”母亲站在一旁只是“嘿嘿”地笑。我也笑我哥说得太夸张。
我跟我哥说:“我也好久没回去了,真想回家去看看呢。”
没想到说完这句话没几天,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外跑车的二哥打电话过来,他在电话里激动地说:“妹,走回家!”
“回老家?现在?”我有点儿不相信。
“嗯,现在。你回不回?不回我走了。”
我已经很久没回老家了,再说每年回家都是冬天,真是应了那句“从此故乡于我没有春夏,只有秋冬”。阳春三月,回老家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我们拉着一车货当晚就出发了,路上跑了两天,终于离家越来越近。
我在想母亲此刻在做什么?不知在新房子里住得是否习惯?自从房子建好后我还没回去过,之前村官给我拍了照片,给她安装了电视机,买了桌子、柜子,一切都布置得很妥当。想起照片中的母亲看着电视笑眯眯的样子,我就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老家的路全都修成了宽敞的柏油路,货车驶过蜿蜒盘旋的柏油路,直奔家门口而去。
终于看见了我们家的房子,坐落在路边的小平房,背靠马路,面朝大山。
我迫不及待下车往家里跑,第一眼看见母亲,穿着虽然打了补丁但很干净的衣服裤子,一双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鞋子,总之不是我们兄弟姐妹给她买的,脚后跟磨损得厉害,往一边偏着,使她走起路来颤颤歪歪。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鞋子的问题,是她老了,所以步履蹒跚。
走进屋里,我惊呆了。
虽然听大哥说过,也在视频里看过,可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我感到震惊。
靠近门口的桌上是衣服,墙角的桌上还是衣服,里屋除了一隅做饭的地儿,其他旮旮角角还是衣服……
电饭锅发霉了,碗里的汤圆也馊了,进门的墙角边放着一些碗筷和罐子,里面是母亲自己熬的猪油。窗户关得死死的,最主要的是衣服堆得太满,挡住了光线,屋里一股呛鼻的霉臭味儿。
再看母亲的房间,床上只留出刚好够她的身体蜷缩的位置,其他地方全都堆满了衣服,那些衣服,被她装在袋子里,码在床上,柜子上,地上……
那一刻,我沉默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硌得我心疼。
老房子门口眼下,我们都没有吃饭,要先把肚子填饱,我们把里屋的桌子和做饭的家伙都搬出来洗洗刷刷,把洗刷好的桌子和碗柜摆放在光线充足的客厅门口。
“娘,这汤圆馊了,倒了吧!”
“倒了多可惜,留着我吃啊!”
“要吃坏肚子的!”
“噫,哪里会,你别给我倒!”
我一边做饭,一边在心里发愁晚上要怎么睡觉。
简单地吃了点饭后,我们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这么多衣服,扔又没地方扔,全部弄出去,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我哥很是生气,又很无奈。
“不行吧。”我说。
还记得有一次在老房子里时,二哥把母亲的一床破棉絮抬到院里烧了,母亲整晚都没睡觉,骂骂咧咧。
“天哪,非要把我的棉絮给烧了,我不管,反正今天一定要还我棉絮!
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呀!
……”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生会儿气就没事了,谁知道母亲嘟嘟囔囔了一个晚上。
还有一个冬天,临走时,母亲突然就哭得惊天动地,一开始我还莫名其妙,觉得母亲舍不得我们,后来才从她的哭腔里听出缘由:
“小时候你们没得吃没得穿,你妈我到处捡衣服来缝缝补补,现在你长大了会赚钱了就嫌弃你妈我呀!
你有钱你在外面难道不吃不喝啊!
我给你准备的被子你也不拿,衣服你也不穿,你真是好伤老娘的心呐!”
原来是因为我没有带上母亲给我准备的被子,也没有穿外套。
有一次我穿了一条破洞牛仔裤,母亲盯着那个洞看了很久很久,突然问我:“幺儿啊,你是不是没得钱买裤子?”
我说“我有啊!”
她说:“哦有嘛?那为啥你的裤子上有那么大一个洞洞?脱下来我帮你补一下嘛!”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时尚”或者“潮流”这样的字眼,彼时正值夏天,我只好跟母亲说:“这样凉快!”
“哦!这样啊!哈哈!”母亲竟然被我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以前太穷了,母亲想尽办法让我们吃饱穿暖,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拉扯我们长大,仍然没有让我们逊色于任何一个孩子。
虽然小时候的我们,衣服裤子总是打着补丁,但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
如今,面对这屋里如山的衣服,我好像明白了,对于母亲来说,这些衣服裤子,好像成了一份期待,总觉得我们有一天回家能穿上。
可我们真的不会再穿这些捡来的衣服了。
母亲不让扔,堆在这里又碍事,怎么办呢?
“娘,您捡了这么多衣服,我们给您买的衣服呢?”
“在柜子里呢,你要穿吗?你穿了去拿那好的!”
有了,我对二哥说:“要不我就说我想穿吧!然后我们弄到车上,走的时候再找合适的地方处理。”
“那你问问。”
“娘,我没衣服穿,一会儿我把这些衣服都先装到车上去,等我回去了带回去穿。”
“可以啊!你一个人穿得了那么多嘛?”
“娘呀,我可以给我孩子穿呀!”为了“骗取”母亲的信任,我连孩子都“生好了”。
“哈哈!要得嘛!那你多拿点!”母亲特别高兴。
我心想,妈呀,我这不是要多拿点,我是要都给你拿走了。
就这样,晚上我就在母亲的破衣服堆里一件件整理衣服,因为不知道我们给她买的衣服放在哪里,只能这样整理,把好的给她挑出来单独装好,其他的就抬到车厢里。
我哥还在村里找了两个帮手来帮忙。
本来只想着先把客厅的整理一下,剩下的第二天再整理,可是我哥越看越恼火,他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了,于是我们一晚上把三间屋子里的都整理打扫完了,一个个累得直不起腰来!
从屋里收拾出来的衣服我想,我们只是挑一下都这么累,母亲还老说她胳膊疼,这么多衣服,要从山间老林里背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些衣服装了很大一袋,还码那么高,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做到的!也许就是为母则刚吧,也许她当时想到我们回来有衣服穿,就觉得很有劲儿吧!
离开家后,母亲打电话时会问我:“幺儿,衣服穿得合身不?”
我一边满口胡言:“很合适。”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其实那一大车厢衣服,早就被我们处理了,一部分扔在了垃圾站,一部分给当时拉的一匹马儿垫了窝。我哥还说,这马应该是头一回坐这么舒服的车吧!
很长时间里,我都能时刻想起母亲的笑容,想象她独自一人穿梭在山林间捡别人扔掉的破衣服,有时打电话告诉我衣服太多了背不动,要多跑两趟。心中顿觉愧疚无比。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在母亲本该有人陪伴的时候,让她以捡衣服为寄托,期盼着我们有一天能回去,穿上她亲手缝补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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