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女词人,大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李清照。但在清代,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
可与李清照媲美,她是现代文学界公认的“清代第一女词人”,她不仅才华出众,样貌也是绝色,她就是顾太清。
能赋诗词擅丹青,著红续说第一人。
名满京华凭谁问,一代才女顾太清。
清代文坛鼎盛,但有名气的满族文人终是寥寥,要说在诗词方面占有一席之地的满人,一般就认为只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成容若就是纳兰性德,乃康熙年代的大词家,太清春则顾太清了。
顾太清在跌宕起伏的社会中不为困窘所局,坚持不懈地进行文学创作,将生活条件、社会地位、个人感情的变化,自然地反映在她的作品之中,欢愉杂着凄苦,哀怨伴着自强;于明快之中见深沉,清俊之中见稳重。她的词造诣之高,风格之变幻,情感之波折,烹词炼句的自然精工,善构意境,使她当之无愧地成为清代满族文学创作的佼佼者。
千里姻缘天注定
顾太清生于嘉庆四年(公元1799年)正月初五日,满洲镶蓝旗人,祖居铁岭。原本姓西林觉罗,名春,字梅仙,又字子春,号太清,又号云槎外史,常自署西林春或太清春或太清西林春,晚年则自署太清老人椿。她是雍正朝权臣大学士鄂尔泰之侄,曾任甘肃巡抚鄂昌的孙女。父亲鄂实峰,娶香山富察氏之女,富察氏生下一子二女,长女就是西林春。
顾太清一生经历坎坷,时起时伏,变化很大。太清少女时代的生活是坎坷不幸的。乾隆朝,其叔父鄂尔泰因与张廷玉的派系斗争得罪被杀。鄂昌的门生胡中藻所著的《坚磨生诗抄》获所谓“悖逆讥讽”罪名被投入监狱。鄂昌因平日常和胡中藻唱和,所以受到株连,被没收家产,最后赐死。西林家族遭此大难,从此以后,太清这个宦门之女,就成了“罪人之后”。
鄂昌死后,家道中落,因此全家迁居北京西山一带。西林春11岁时,因父母双亡,家庭生活困难,颠沛流落江南,由家在苏州的姑父姑母抚养长大。姑父是个顾性的汉族文士,在他的影响下,西林春从小就接受了诗词的教育,凭着天资慧敏,所作诗词新颖精巧,在江南闽秀文坛中堪称魁首。由于江南青山秀水的滋润,西林春生得苗条身段,雪肌滑肤,一双大眼睛水汪汪,两弯柳叶眉淡淡的,虽是旗人血统,但一口纯正的吴侬软语,看上去完全像一个地道的南国佳人。
西林春之所以改姓为顾,这就牵扯到“幻园居士”奕绘了。奕绘,字子章,号幻园居士。他是清高宗乾隆皇帝的曾孙,祖父是乾隆钟爱的皇五子荣纯亲王永琪,而父亲荣恪郡王绵亿,多才多艺,是宗室中著名的诗人。当时西林春家在西山健锐营,距离奕绘所居的府邸不远,而且西林春又是奕绘祖母(荣纯亲王福晋西林觉罗氏)的内侄孙女(永琪福晋西林觉罗氏是鄂尔泰之子鄂弼的女儿),两家有经常往来的机会,儿时同龄的西林春和奕绘也得以时常接触。他们在一起互相唱和,彼此爱慕,颇像《红楼梦》中宝玉和湘云的关系。后因新林家变故,西林春远走江南便十去了联系。
那年,二十六岁的贝勒王奕绘南游来到苏州,散心遣愁。在当地满族文人为他特设的接风宴上见到了正值同样妙龄的顾太清。奕绘是个嗜弄文墨的八旗子弟,生性风流调优,惊讶于数年未见的满族姑娘西林春竟然诗词可嘉,而容貌明丽可人,宛若江南姑娘般曼妙,不由得动了心意。老天让他在这里重逢了满身灵气、才貌双全的西林春,真是机缘天成!
奕绘画像
奕绘在苏州盘桓了一段时间,着意与西林春交往,越看越是可心。时间长了,二人产生了爱情,渴望结为夫妻长相厮守。于是奕绘决定纳她为侧福晋,也就是侧王妃。在婚前,奕绘追求太清时,曾写过很多词,并将其编成词集,名为《写春精舍词》,其中有一首《念奴娇》:
十分怜爱,带七分羞涩,三分犹豫。彤管琼琚留信物,难说无凭无据。眼角传言,眉头寄恨,约略花间过。见人佯避,背人携手私语。
谁料苦意甜情,酸离辣别,空负琴心许。十二碧峰何处是,化作彩云飞去。璧返秦庭,珠还合浦,缥缈神仙侣。相思寝寐,梦为蝴蝶相聚。
从词中可看出,他们彼此相慕苦恋,却又不得不分离,这种苦恼久久折磨着西林春,在封建时代二十六岁婚事未定。其心境可想而知。其中原因多半是因为她是“罪人之后”的身份。经过多方波折之后,奕绘终于冒着触犯皇家规定的危险,冲破到舆论和家庭的压力,携她一同返回了京城。在宗人府的档册上,伪报随了姑父改姓顾才得以结婚。顾太清得以成为他唯一的侧室夫人。奕绘的正妻去世后,没有再续娶,所以顾太清成了他实际上的妻室。由此可见两人感情之厚笃,太清意志坚定的个性。
若要说顾太清与贝勒王奕绘的姻缘,那可是真的上天早已注定的。从两人的名字来看,一名春,一名绘,妙笔绘佳春,岂不是人生美事?奕绘的字是太素,太素配太清,气韵相宜,正是天作之合。两人结合以后,在城西太平湖畔的王府里,吟风弄月,日夕酬唱,宴请文友,优游林泉,夫妇唱和,生儿育女,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奕绘把所有的宠爱都集中到了顾太清的身上,生活美满,感情非常和谐。
且看他们两人的诗词集,奕绘时诗集取名为《流水篇》,顾太清的则称《落花集》;奕绘的词稿名《南谷樵唱》,顾太清的则称《东海渔歌》。“流水”对“落花”,“南谷”对“东海”,“樵唱”对“渔歌”。他二人仿佛是一对比翼的双燕,同起同落,同飞同止,真可谓两心相印,心有灵犀了,足见夫妻的伉俪情深。
顾太清与奕绘在房山的别墅 这个别墅见证了二人的爱情
八旗论词数太清
奕绘与顾太清皆非尘世中的俗人,贝勒王爵的优越条件,他们无需为生计而奔波,又能看穿名利之累,寄情山水诗词间,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这样的生活大大影响和推动了顾太清的文学创作。
太清多才多艺,且一生写作不辍,她的文学创作涉及诗、词、小说、绘画,尤以词名重士林。
太清重夫妇情感、精神的智性生活,对此有极高而又丰富的追求,这也成为她词作的重要内容之一。但她有不同于旧传统女性,只是被动从属丈夫没有自我精神的生活。她追求志趣相投、灵犀互通、相知相悦、情智并举的夫妇生活。太清有很高的文学才能,她的女友清代女词人沈善宝说:“太清才气横溢,援笔立成”(《名媛诗话》)。
太清与奕绘结婚后,两人赋诗唱和,极尽琴瑟和谐之乐。她的诗写得很好,但奕绘更爱写词,常以词来抒发自己的感情,而太清对词不甚熟稔,无法唱和。太清十分不满,便开始刻苦学习,汲取唐宋词的滋养,并练习了许多和宋人词的习作。由于悟性很高,又有奕绘的帮助,加上又有十年的写诗经验,她的进步很快。不久,她不但能与奕绘以词相和,而且她能写出与奕绘同题同调同韵的和词。如《高山流水·南谷清风阁落成》,奕绘的词是:
山楼四面敞清风,俯深林,户牖玲珑。雨后凭栏,直望尽海云东。栏干外、影接垂虹。夕阳转,满壑松涛浩浩,花露濛濛,拥邺侯书架,老我此楼中。
从容。启云窗高朗,微凉夜、秋纬横空。襟袖拂星河,鸡三唱、晓日通红。同志者二三良友,侍立青童。问茫茫宇宙,屈指几豪雄。
太清的和词是:
群山万壑引长风,透林皋、晓日玲珑。楼外绿阴深,凭栏指点偏东。浑河水、一线如虹。清凉极,满谷幽禽啼啸,冷雾溟濛。任海天寥阔,飞跃此身中。
云容。看白云苍狗,无心者、变化虚空。细草络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红。清风阁,高凌霄汉,列岫如童。待何年归去,谈笑各争雄。
太清的和词格调超逸脱俗,气势峥嵘豪迈,丝毫没有女性的纤弱黏泥。她的词很快超过诗的艺术造诣。
据说太清夫妻俩还经常相携联骑(并马而行)去京西一带游览名胜。每逢此时,顾太清“作内家装,于马上拨铁琵琶,手白如玉,见者咸谓王嫱重生”(《栖霞阁野乘》)。真是风光幸福极了。《鹧鸪天·上巳同夫子游丰台》就是描写二人同游之乐:
南郭同游上巳天,小桥流水碧湾环。海棠婀娜低红袖,杨柳轻盈荡绿烟。
花艳艳,柳翩翩,断魂花柳又春残,夕阳影里双飞蝶,相逐东风下菜田。
词中有淡淡的惜春之情,但更多是对上巳春日充满生机清丽景色的尽情饱览和细细品味。“夕阳影里双飞蝶,相逐东风下菜田”,既实写眼前春景,又暗合他们夫妇相携春游的欢乐,以“菜田”入词,新鲜别致,乡野之趣十足。
奕绘喜文物,工书画,他们每得一件艺术珍品,就共同赏玩,并赋诗写词。太清词作中有不少题画之作,这些题画之作清新活泼,情致盎然。《忆江南·题唐伯虎江南水村五首》之三写道:
江南村,桑柘一村村。万点鸭儿浮远岸,儿家稚子候柴门,风雨近黄昏。
夫妻常常夜读经书,评史论道,互启见解,磨砺思辩。太清在《鹧鸪天》题记中写道:
“冬夜,听夫子论道,不觉漏三商矣,盆中残梅香发,有悟赋此。”
词云:
夜半谈经玉漏迟,生机妙在本无奇。世人莫恋花香好,花到香浓是谢时。
蜂酿蜜,蚕吐丝,功成安得没人知?恒沙有数劫无数,万物皆吾大导师。
在与丈夫的共同读书论道中,太清不断增长睿智见识。丈夫之于她亦师亦友亦情人。太清在夫妇之道上独特的追求,使她摆脱封建时代贵族家庭妇女的狭窄,而具有开明深透的思想见识,这是她的词在格调上具大家气派的深层原因。
在甜蜜生活的滋养下,顾太清的词作如雨后的春笋般,源源不断地涌出,而且每出一词,都成为京都文人争相传抄的佳作。她的词如行云流水,挥洒激荡,颇有大家手笔,试着其中两阕:
南柯子
溪谷生凉意,肩舆缓缓游,连林梨枣缀枝头,几处背荫蓠挂牵牛。
远岫云初歇,斜阳雨乍收,牧踪樵径细寻求,昨夜骤添溪水绕屯流。
浪淘沙
碧瓦指离宫,楼阁玲成,遥看草色有无中,最是一年春好处,烟柳空濛。
湖水自流东,桥影垂虹,三山秀气为谁钟?武帝旌旗都不见,郁郁蟠龙。
她做诗词全凭才气,不摆“唐模宋轨”的架子。倒也潇洒自如,平添一种风流态度。前人曰:“八旗论词,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之语。”足见她在诗词上的成就。
中国的文坛长期由男性统治,女作家可谓凤毛麟角,难计其数的女性被禁在深闺里,无人知晓。明末清初,部分大胆的女子走出闺房,结社吟诗,抒发自己内心丰富的情感。顾太清就是其中的一员,她曾与当时京师的满汉才女结集秋红吟社,联吟诗词,在中国女性文学史留下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恨离王府怨“丁香”
那种令人陶醉的日子过了九年,顾太清甚至都快忘记了世间愁为何物。
然而好景有限,天妒良缘,贝勒王奕绘突然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时间,年仅40多的奕绘就抛下了爱妻顾太清和一双儿女离开人世。
丈夫骤亡,顾太清一时间茫然无措,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也许一觉醒来丈夫就会出现在身边。年幼儿女的哭叫声将她拉回无可更变的现实,她无法逃避,儿女还需要她做依靠。那一段时间,她深居简出,沉默寡言,除了安顿和教育孩子,就坐在书房里重读丈夫留下的诗词,回味那些烟消云散的美好时光。顾太清华年失夫。招来京城文人墨客的不少怜惜和关注,许多名士投诗相慰,可这些都给不了她多大的帮助。
道光十八年,也就是顾太清寡居的第二年,她遇到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杭州有个风流文人陈文述,继袁枚之后大倡闺秀文学,培养了一批吟诗作对的女弟子。这年,他突发雅兴,出资为埋骨西于湖畔的前代名女小青、菊香、云友等人重修了墓园,在当地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为此,他的那帮女弟子们争相题诗赞咏,陈文述准备将这些诗编集起来,刊刻成册,取名《兰因集》。为了抬高《兰因集》的声望,他让自己的儿媳周云林去央托表姐汪允庄,特向大名鼎鼎的闺秀文坛之首顾太清索一首诗,以收入集中,为诗集增色。作为顾太清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汪允庄,特地从苏州赶到京城,奉托请太清赐诗。
古代所谓才女,分艺妓与闺秀,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唐代的鱼玄机、薛涛辈为前者,宋代的李清照、朱淑真辈为后者。明清之交世风开放,前者流行;盛清以还趋于保守,后者复兴。艺妓与闺秀本不通来往,若有,也在艺妓从良之后。闺秀向来不屑结交艺妓,更有不愿自己的诗词被收入选集与艺妓并列而自焚其稿的。太清怎会有如此不洁身自好的行为?太清对这类故作风雅之事根本不屑一顾,江允庄只好悻悻而回。
然而,《兰因集》刊行后,陈文述特意托人送了两本给顾太清,里面竟赫然出现了署名顾太清的《春明新咏》诗一首。顾太清哭笑不得,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便回赠了陈文述一首诗: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骛安知澡雪鸿。
绮语永沉黑闇狱,庸夫空望上清宫。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
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太清本来对好攀附权贵、招徕名媛、渲染韵事佳话的陈文述,避之不及。但是在气愤不过,竟然不惜放下贤淑敦厚的颜面,在诗中竭尽讥诮咒骂之能事,将陈文述庸俗鄙劣的神态刻画得活灵活现,足见其交游原则。陈某见诗后气得直翘胡须,可又奈何不得顾大清。事情似乎就这样在轻笑浅骂中过去了,却不想为日后那场灾祸,已就此悄悄埋下种子。
斗转星移,时光如箭。随着时间的推移,丈夫离世的阴影在顾太清心中渐渐淡隐了一些。奕绘性爱才,生前府上就座客常满。她又开始恢复了与京中文人雅士的诗词交往,太平湖畔的王府里又重新焕发了活力,但也给自己带来了许多的非议。
与顾太清交往密切的诗友中,有当时名扬天下的大文豪龚自珍。龚自珍是浙江人,出身于书香世家,才华横溢,著作等身,尤其是他的诗词,灵逸而深峻,深为顾太清欣赏。顾太清最喜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而护花!”之句,觉得简直可以作为自己此时生活情景的写照,她的辉煌时代已然勿匆而过,现在纵使化为春泥,也可以无怨无悔地栽培自己的儿女。
龚自珍进士及第后被授为内阁中书,已升为宗人府清闲无事的主事职位。这位江南才子才华无以施展,只好寄托于诗词之中,因而成了顾太清家中的常客。顾太清品性端庄肃洁,虽然是寡居之人,宾客盈门,却坐得端,行得正,以诗词会友,别人没有闲话可说。
然而就在奕绘王爷去世的第二年,一场波澜兴起,最后竟成了顾太清的灭顶之灾。
这年初秋,龚自珍写了一首“己亥杂诗”,像他的其他诗作一样,很快就在京城文人中传抄开来,诗文如下: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在诗后还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在距贝勒王府不远的地方,有胡名曰太平,湖畔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开花时节,清香袭人,袭自珍常留连其间,所以便有了这首诗。诗中提到的“缟衣人”又是何人呢?人们猜测是顾太清,因为她住在“朱邸”王府中,又常着一身白衣裙,与龚自珍是诗友,龚氏写成诗作,递给她品析,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龚自珍画像
但风波也就是缘此而起。当年受到过顾太清讥讽的杭州文人陈文述这时到了京城,他看到了这首“己亥杂诗”,并没从诗中品出什么意境,却找出了一些微妙的把柄:大家都默认诗中的“缟衣人”是顾太清,而顾大清又名“春”,诗言“梦见城西门苑春”,表面上是梦见丁香花,可心里谁知不是梦会顾太清呢?恰好龚自珍在写了这首“己亥杂诗”后不久,又有一阕记梦的“桂殿秋”词传世,词云: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谧四无邻;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人。
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扁几万重。
“哈!这些不是月夜幽会的写照吗?”陈文述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地高兴起来,他将忆丁香花的诗和梦的词妙巧地珠联起来,又稍加注释,就拼制成了龚自珍与顾太清偷情的凿凿铁证。
虽说诗无达诂,不足为凭,但很快有关顾太清与龚自珍的绯闻在京城里流传开了。人们对这一类的消息本是十分热心的,再加上那些无聊文人的煽风点火,原本捕风捉影的事情编造得有滋有味,有凭有据。纵使你龚自珍、顾太清能妙笔生花,就算你有一万张嘴,这种事情也是难以说不清。于是流言蜚语、指责叱问一波接一波地向他们袭来,使他们招架乏力。
最后,龚自珍被逼得无安身之处,只好带着一车书,郁郁地离开了京城。龚自珍一走,似乎传闻更成了事实,顾太清有口难辩,被奕绘与正室妙华夫人所生的儿子载钧所不容,终于被逐出王府。
苦中作乐更护花
40岁的顾太清携子女搬出贝勒府,因为无处可去,在西城养马营租了几间破旧的屋子,暂时安置自己和一双可怜的儿女居住。即为“移居西城养马营,赁屋数间暂居。”后因居无定所,她只好卖掉金凤钗等购住房一处。当时生活十分困难,连斗米尺布的生活都难以维持。太清此时曾写《仙人已化云间鹤》诗悼念丈夫,序中写:“七月七日先夫子弃世,十月二十八日奉堂上命,携钊、初两儿,叔文、以文两女,移居邸外,无所栖迟,卖金凤钗,购得住宅一区,赋诗以记之。”
从富丽堂皇的贝勒府,顿然流落到风雨难敞的旧屋,还有那躲不开的鄙夷和讥讽,顾太清彻底失去了生活的信心。意欲一死追夫而去,那是何等的轻松痛快,可看着一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儿女,只有忍辱耐贫地活下去,有泪也只能向诗中诉说。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
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一场无中生有的“丁香花公案”,无端地把顾太清抛到了生命的最底层。一次失夫,一次受冤,她已是万念俱灰,只把希望寄托在一双儿女身上,勉力完成“化作春泥更护花”的使命。
渐渐地,太清的心在清贫的生活中得到了超脱,能够淡然地对待一切苦难,无大喜无大悲,只要心定气闲,富贵和清贫也并无太多大的区别。这种心境全在她的一首诗里:
一番磨炼一重关,悟到无生心自闲。
探得真源何所论,繁枝乱叶尽须删。
坎坷不平的生活道路,在民间的清贫困苦的生活,反而激发了顾太清的文学才华,使她成为诗词皆精的女文学家。
对世间一切,太清都有着极敏慧细腻的感觉,她以女性、以母亲、以文人的心,体察人间的万事万物,因此常常能把极平常的日常生活细节和景致写得极富意趣。如《迎春乐·乙未新正四日看钊儿等采茵蔯》写道:
东风近日来多少?早又见蜂儿了。纸鸢几朵浮天杪,点染出晴如扫。
暖处有星星细草,看群儿绿阶寻绕,采采茵蔯芣苢,提个篮儿小。
这首诗以清新自然、轻快活泼的语言,描写小儿采集野菜的愉快欢乐与春天的日丽晴暖景象,而《诗经》中的“芣苢”一词也赋予这种日常生活场景以悠远的古意。
再看另一首《惜分钗·看童子抖空中》:
春将至,晴天气,消闲坐看儿童戏。偕天风,鼓其中。结采为绳,节竹为筒。空!空!
人间事,观愚智,大都制器存深意。理无穷,事无终,实则能鸣,虚则能容。冲!冲!
还有一首《鹧鸪天·傀儡》云:
傀儡当场任所为,讹传故事惑痴儿。李唐赵宋皆无考,妙在妖魔变化奇。
驾赤豹,从文狸,衣冠楚楚假威仪。下场高挂成何用,刻木牵丝此一时。
在观察儿童游戏中也能体悟哲理,由此可见她女性文人特有的察微知著、睿智深邃的心志特征。
值得一提的是,太清晚年还自署“云槎外史”之名,著作小说《红楼梦影》,其文采见识,非同凡响。使她成为中国小说史上第一位女性小说家,在中国文学史、满族文学史上都占有了光辉的一页。
风水轮流转。20年后,奕绘与妙华所生长子载钧病逝,因为没有子嗣,贝勒府把太清的孙子溥楣过继为嗣,袭镇国公,以继承家业。这样,59岁的顾太清和子女迁又得以荣归贝勒府,颐养天年。顾太清晚年身体多病,双目失明,但始终不废吟咏。光绪年间以79岁高寿而善终。
她对孩子们说:“生同衾,死亦同穴。”然后她合上疲惫的双眼,安静地睡去了。葬于房山之荣府南谷奕绘之侧。
点评:
人们总是说:红颜女子多薄命。但诸如顾太清之流的才女,“才色双绝”(孙静庵语),“诗词书画均精诣”(夏纬明语)称其为“满族第一才女,除了让后人嗟叹之外,更给天下人展示出了一种精神的超脱,异样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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