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自从前年进入省书画协会，到今年当选协会主席，老郑的心里自然有几分窃喜，却常常觉得实在是名至实归。

        自从当了艺术家，自己竟然也慢慢的发现了身体血液里流淌的艺术细胞，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写字绘画证明了自己的艺术细胞——不但证明了艺术细胞的存在，更证明了数量之多，质量之高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台风马上就来了，天空中堆积了一片片黑压压的乌云。

      看到此景，老郑对今天的佳作已经成竹在胸了。刚推开办公室的门，自己的办公室里已经站满了前来讨画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还没有等老郑说话，就已经被两个大肚子——-我喜欢称呼有大肚子的男人大肚子，这样更加直截了当——围了起来。

      “郑老，我可是等了您两个星期了，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公司写字，”

        “郑老，我也等了您两给星期了，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学校题字”。

        “嗯。。。。。。嗯。。。。”不知老郑是嗓子不舒服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反正嘴里一直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两个大肚子架起郑老师朝他的办公桌走去，就像饭店里的服务员架了一只烤猪一般小心翼翼且洋洋自得。他们直接把老郑架到老郑的办公椅上。

      “同志们都吃过饭了吗？”老郑坐在办公桌前问大家。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吃过了。”之后在人群中对郑老的平易近人的态度展开了三秒种的激烈讨论，讨论的结果就是人群里坚定的竖起的两个大拇指和“啧啧的敬佩之声”。

      “家里人都好吧？”老郑继续问道。“好，好”大家异口同声的回答道。这样一句话又在人群里引起了三秒钟的热烈讨论。此次讨论的重点由平易近人的态度转向了郑老对家庭的热爱。试想一下，一个一开口就问“你们有什么事”的人该是多么的冷酷无情和卑劣。此次讨论的结果用行动表现了出来——-一个模样看起来像刚刚毕业的戴眼镜的小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倒了一杯热水，胆怯却激动的放到了郑老的面前，并温柔的戴着期盼和被肯定的眼神说“郑老，您喝水。”

      “嗯。。。。。。。”老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那个。。。。。。那个。。。。。”老郑继续搜索者话题。

        “那个郑老师，我们是环保检测公司的，我这都来了第二个星期了，您就是太忙，每次您只做一副画，好几次都没有要到。真是我的不幸。这次您一定要赐墨宝给我。您瞧，这里面有一半是我们的员工”，大肚子甲打断了老郑的讲话，更确切的说是在老郑不知道要讲什么的时候他及时用自己的委屈帮了老郑。老郑的脸上露出了满意和肯定的微笑。大肚子甲用手指了指围着的人群委屈的说道“您这次如果再不赐墨宝给我，这些员工回去就要把我这老板炒掉了。”说完大肚子甲双手合并做祈祷装，上下晃动着自己的合并的双手不下10个来回。

      “哦？是嘛，我看你的这些员工男的风流倜傥，女的美丽大方，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那个。。。。。”老郑刚要在自己擅长的男女调侃领域继续夸夸其谈活跃气氛，却被大肚子乙打断了。

      “那个郑老，我是xx县中心小学的老校长，也来拜访您多次了。。。。。”

      “那么看来，您还需要再来几次了”老郑不等大肚子乙把话说完，就堵住了他的嘴。老郑最讨厌别人打断自己的谈话。尤其是今天这次，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打断谈话，简直就像打断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向一个追求了许久且大家互有心意的漂亮的女寡妇或者少妇表白一样可耻且不可饶恕。

胖子乙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火烧云。

      “那今天让我亲眼目睹下您作画的风采吧。”胖子乙为了下次能够顺利求得墨宝，也只能强颜欢笑的自说自话了，期望能够挽回自己掉落在太平洋大海沟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在老郑眼里根本不存在的脸面。

      “那个。。。。我们去下面的会客厅去吧。”老郑慢慢的站起来，大肚子甲一旁小心的搀扶着，就像李莲英搀扶着慈禧一样小心翼翼，但是眼睛里却不断放射着自豪和幸福的目光。老郑走到刚才倒水的那个女孩旁边，一只手在女孩的后脑勺和脖子的连接处来回的抚摸着。嘴里不断的说道“小丫头片子。。。。。。小机灵鬼。”

        这里与其说是会客厅，不如说是一个私人的画展中心。里面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挂着的都是老郑闲来无聊潜心研究各门各派的大集结晶。

        毕加索，梵高，张旭，怀素等大家，如果我看到他的作品，估计也就想到了这几个大家的名字。但我们的大肚子甲大肚子乙，以及那些公司的员工和学校的老师们则不同。他们不仅想到了这些，他们还想到了更深次的对于我老说属于无法描述的东西。不信？现场那些为老郑的艺术展开的一些讨论将向你展示老郑在艺术的造诣和成就上确实已经炉火纯青和登峰造极了。你看这两位小伙子正在围着老郑的一个“大”字的作品潜心研究，试图自己能够读懂老郑高深的艺术创作心理，庆幸的是他们都研究了出来，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并当场发表了他们讨论的成果。具体对话如下：

      甲：“这个作品写的真好，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三笔，郑老却写出了三种人生态度，三种社会格局啊。您看，在人生态度上这一横，就是要让我们横眉冷对千夫指，这一撇，就是让我们撇尽人间烦恼事，这一捺，就是让我们纳进此生功成时啊。在社会格局上，做事应抓大放小，做人应不拘一格，才能够成就一番大的事业。郑老这个字真是妙啊。”

      乙：“不仅仅这些，我要说的是郑老的艺术造诣和高超的创作手法。你有没有发下这大字的一横起笔多有王羲之的神韵，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建秀。这一撇有张旭的不羁，落笔力顶千钧，倾势而下，笔画连绵不绝，有飞檐走壁之险。这一捺更有怀素的任性潇洒，由骤雨旋风，声势满堂到忽然觉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这个字真是绝了，幸亏是现代，要不然古代那些人看到了还不羞愧自绝而死啊”

      以上是两个青年对老郑作品的讨论，无论从结构，笔法，情怀上都已经做了精心的解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某些字眼上能够穿到老郑的耳朵里。让他们继续为这个字而讨论并随时展现他们自己在艺术上非浅的造诣吧。这边的两个声音高亢的女人的更热烈的讨论吸引了我，我要介绍给你们，同时让你们更加能够读懂老郑在艺术上高深莫测的功力。

      女甲：“你懂什么是画吗？你能看出郑老这一副画的意义吗？虽然只是模仿了一个齐白石的画作，这幅画本身已经超越了齐白石，你看这下笔多么的刚劲有力，你竟然说说郑老下笔如风。简直不可理喻。”

      女乙：“我当然懂了，这明显就是郑老的一副无心之作，我认为下笔如风，却不是完全没有章法，反而如风般自由，轻柔，虽然是无心之作，却无意间将郑老的洒脱和不羁表现的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女甲：“我到不认为这是无心之作，这应该是郑老艺术造诣的自然流露，附着到每一点，每一笔，这么高的艺术成就，是无法掩盖的。”

      从以上几人的热烈讨论和激烈争吵中我们大概能体会老郑高深莫测的艺术功底之一二了。

      老郑看着种人都在为自己的画作讨论着，若不加以阻止大有到了大打出手而影响和谐社会的程度。她及时出手阻止了他们对艺术的讨论，因为他也迫不及待的要给环境监测公司创作自己刚刚来的路上已经成竹于胸的著作了。

      “各位。。。。。”郑老师的话刚一出口，下面竟然立刻就哑口无声了，方才风度度翩翩的两位青年才俊也停止了对书法艺术发表自己的看法，大声争吵的女人立刻停止了对国画新意的解读。都眼睁睁的看着老郑，仿佛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谢谢各位对不才的拙作的解读和抬爱，你们说的那些我都没有考虑过，就是这么随手创作，没想到艺术却有这么多的门道。我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说完老郑双手抱拳向大家表示感谢。

      “今天我给环保检测公司做一副字画，在我心中一直有这个创作的欲望，可是一直苦于不知从何开始，直到今天终于在心中完成了，这是我这么多年了几十年的夙愿，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完成我的夙愿。”老郑漫步移到桌案前。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大肚子甲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上来一副裱好的白纸，铺在了桌子上。

      老郑不慌不忙的从一个挂满了几十支各种各样的毛笔的笔架上精心挑选了一只，满心欢喜的看着这只毛笔，上次就是用这只笔给一个房地产公司写了“房事大如天”几个字，房地产老板开心的样子正在通过老郑的脸传达了出来。

        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各自不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如果谁此刻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响而影响了郑老的创作思路，那都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大肚子甲脸上的汗珠已经慢慢形成了汗滴往下流，他当然知道老郑的绘画功底和艺术底蕴，创作从来都是一笔喝成，不会第二次创作。老郑每天只创作一幅画，如果老郑自己不满意怎么办，不过这种事情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老郑对自己的画作从来都是满意的。想到了这里，大肚子甲嘴角浮上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

      老郑拿起笔，并在桌子上并排放了三只空碗，第一只碗里放了半碗清水。第二只碗里老郑小心翼翼的滴进去一滴墨汁，第三只碗里老郑小心翼翼的滴进去两滴半墨汁，他对艺术要求之苛刻由此可见。

      老郑用毛笔在第一只碗里蘸了一下看了看表，在秒针刚过了十秒钟的时候立刻抬起来，又在碗口静置十秒钟等到毛笔里的水流到碗里。拿起毛笔在整个白纸的三分之一以上部分用沾了水的毛笔涂抹均匀，当然在我这个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就算艺术细菌也找不到几个的凡夫俗子眼里他的动作确实是涂抹。一边创作，嘴里一直不停的“嗯。。。。。嗯。。。。”，仿佛动用了他体内不少的真气。涂完后在第二个碗里又蘸了一下毛笔，在秒针过了8秒的时候赶紧拿出来，在碗口静置了8秒钟，又将剩下的部分的二分之一涂抹均匀，嘴里不停的发出“矣。。。。。。矣”的声音。或许艺术家都要有些怪癖，我此时在期待剩下的三分之一他将如何做艺术处理。他换了一只毛笔，在第三只碗里放了2秒钟就拿了出来放在碗口，静置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拿起笔将最后的三分之一涂完，到最后一笔的时候由于毛笔已经缺水了，纸张被划烂了一块。

        “好了”老郑将两只毛笔又挂到了那个挂满了几十支毛笔的笔架上，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印章，放到嘴前哈湿了，就重重的扣了下去。老郑得意的环保双臂，一边摇头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的声音。

      下面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郑老，您给这作品去个名字吧”大肚子甲看着老郑说道。

      “名字就叫 清 吧”老郑得意的说。

      “这名字好，这画更好。这就是说让我们做人也要清清白白啊”大肚子甲说。

      “不仅这些，”大肚子乙继续说道“这幅图不就是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吗？倒过来看最上面一层是厚厚的乌云，再下来云就淡了一些，再下来就是灰白色的云了。如果倒过来看最上面的是天空一定要晴朗，中间是人间，难免有些灰色幽默，最下面的是土地，厚重，就像东北的黑土地。郑老的画不仅是画，更是哲学和农学。可见郑老师生活经验之丰富啊。不仅有现实，更有期盼。”

        “我倒有些不够成熟的见解。”刚才那个倒水的姑娘说道“这是送给我们环境检测公司的画，从下往上整个色调的运用由黑到白，不就是郑老对我们公司的期望吗？希望我们公司要好好的钻研业务，替人民把关，让我们的空气越来越干净。”姑娘说完看着眼前的老郑，然而从老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此说并没有触及到老郑的创作主旨。

        “我看郑老这画很好，所谓清，即水加青，水本无色，遇青便青，遇蓝便蓝。青又胜于蓝。清就可以理解为更清的水，更蓝的天。郑老这画表面是空气逐步清澈，实则正是郑老的时代观和发展观，和我们时代提出的青山绿水便是金山银山的要求相互辉映，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郑老的觉悟我等晚辈是这辈子也达不到了。”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年说。

      老郑已经习惯了种人对自己艺术风格和表达内容的讨论。郑要发标自己的看法，手机响了。

        “郑老，您好，我是小钱，郑书记的秘书。”

        “小钱啊，有什么事你长话短说，我在忙呢”

        “郑老，郑书记刚才被中纪委带走了，您赶快回家，把昨天郑书记拿回家的东西准备好。”

        “那个。。。。那个。。。。。”

      老郑看着眼前为了自己作品激烈讨论的人群，他们的声音逐渐变小，他们的形象逐渐模糊。只剩下窗户外边一层灰一层黑一层白的乌云和玻璃上逐渐密集的雨滴。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