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街尾 | 那段岁月

作者: 梦断长安 | 来源:发表于2024-05-01 11:1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山·伯乐街头街尾征文活动。

    凤街,五里长廊,行色匆匆。

    每当我领了工资回家的时候一定会经过这条街,会吃碗肉酱长寿面,也给母亲带一份回去,回到家,我拿出钱来交给母亲的时候;每次我看见母亲苍白的发和脸上的皱纹,颤颤巍巍的接过钱的时候,我心里就不由得一暖,那是我生我养我的母亲啊!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那是在一九四二的冬天。

    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寒冷,父亲、母亲还有我,我们一家三口在河南靠近临海的地方。

    当时河南省发生大旱灾和蝗虫灾害,导致粮食严重减产,给当地人民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加之当时中国正处于战乱时期,政府却继续征收粮食和军饷,使得本就没有粮食的人民只得把最后一口粮也交了上去,给人民造成了极大困难。一些政府官员的内部腐败和不作为,使悲剧愈发严重,说是,民不聊生,遍地饿殍也不为过。

    水旱蝗灾袭击了全省一百一十个县,河南省占百分之二十,死了三百万!

    同时,宋美龄访美,甘地绝食,斯大林格勒大血战,丘吉尔感冒,哪一件事不比死了三百万重要!

    当时日军横行,到处欺压百姓控制住了铁路运输,使交通无法通行,灾区的救援物资无法及时到达,使得灾情更为严峻。

    所以那时候我们吃不上饭,在一个没有粮食就死的环境里,我们经常吃树皮树根,实在不行土也是可以吃的,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先让自己活下来。

    有的人饿得两眼发晕,走路踉踉跄跄的,就怕一个不稳便倒了下去,死也成为了家常便饭,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

    三姑死的时候,就一张破凉席,直接卷了埋土里了。死时,眼睛已经凹进去了,哪里还有人的样子,全身瘦的就像干材,不成人样了。

    为了不被饿死大家就四处逃荒,听闻哪里富足就往哪里逃,当时我姥姥在陕西是个财主,家里还算富裕,整日荤腥不下桌,日子过得那是一个奢侈。

    于是母亲就带着我们一家三口去了姥姥家,姥姥是极度重男轻女,不过对我尚还尤为疼惜。姥姥笑时,眉眼弯弯的,像月亮一样,亮亮的,很好看。

    在姥姥的帮助下,母亲在家照顾我,给父亲安排了一个教书匠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也可以勉强度日,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个穷凶极恶的人看中了姥姥家园子,说是要在里面搭戏园子。

    姥姥不依,那恶人就做了坏事,一把火把我姥姥家烧了,姥姥也葬身火海之中,母亲面部毁了容,胳膊上也是大片伤痕,却要紧紧护住我不受到伤害,父亲由于要教书,在学校里备课很久才回到家里,庆幸躲过了一劫。

    我们把姥姥的骨灰撒向了园子里残垣破壁的地方,母亲说,姥姥以前说过,死了灵魂也是会想家的。

    父亲省吃俭用,有了一点积蓄,就租了个房子,房檐上长满了杂草,好像风一吹就跑了,虽然破旧,但好歹也是个遮风避雨的住所。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家里日子终于渐渐好起来了,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也是愈发想念家乡,于是就和母亲商量想回到自己的家乡河南。

    第二天一早,开始启程,我们担心父亲的身体受不了长途跋涉,可是父亲却仍然坚持,目前僵持不下,就只好依着父亲,回到家乡。

    在路上父亲和我们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有一回队里来人让他去当书记,说如果表现得好,那前途可是不可限量啊!可是父亲说,受不了那些当官的做派,所以没有去,就守着家里的那些地,结果闹了蝗灾,颗粒无收,政府还要征收纳税,交粮,还有农户的银钱,麦收也只有三层,卖了田地也填不上,让人怎么活啊!

    当时国民政府忙得不可开交,哪还顾得上我们老百姓,那饿死的人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都成家常便饭了。

    还不是1938年的时候国民政府下令修花园口决堤,造成了泥沙顺着决口流入平原,堵住了河道,田野里到处是水,湖泊里的水溢了出来,连交通和航运也被日本鬼子霸占着。往后的每年汛期的时候,黄水都会回流倒灌,漫溢农田,洪水过后又闹蝗灾,地表突兀,凸凹不平,到处都是沙丘,田地无法耕种,纳粮都不够用的。那一个个地主,财神都整天叫苦连天,何况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都活不起啊!

    回到家,父亲嘴唇总是不住的打颤,我和母亲商量请个医生来家里给父亲看看,傍晚时分,医生看完病说,忧思郁结,长期以往,令人心智受损,大脑神志不清,以后要多加看护。

    母亲对这事尤为上心,整日守着父亲,就怕行差踏错,造成严重的后果。

    后来在家乡,我找了一份工作,白天上完工,晚上就腰酸背痛,第二天起来还要继续赶工,不然没有钱,怎么养活我的母亲还有病在床上的父亲。

    我每次路过回家的那条街,看见街口写着两个大字“凤街”,看见街道上的人群,来来往往,很是热闹,有小贩的吆喝声,卖糖水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往里走五百米,那牌坊上写着“幸福饭店”。光听名字就让人心里暖意融融,所以每次发工资的时候,我总会去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面,给母亲也带上一碗。

    此刻的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路过一个小摊位,看见一老一少正在谈笑风生,有时哈哈大笑,有时低眉思索,我怔愣的出神望着他们,眼里却涌现许多复杂的情绪。

    回到家里,我看见母亲在煤油灯下织毛衣,灯光微弱,并不怎么明亮,借着灯光可以看见在织毛衣的母亲说:“回来的路上,风刮的真大啊!”我缩了缩脖子,双手在胳膊上来回揉搓。

    母亲说:“等我把毛衣织好了,你正好可以拿去防寒。”

    “父亲身体不好,还是给父亲穿吧!我还年轻,抗冻呢!”

    “你呀,就是年轻。那也要注意的啊!”说着母亲起身慢悠悠地从从床上起来,走到柜子旁边,拿出那件一直也没舍得穿的大衣,给我披上,还不住的感慨自己老了。

    “好,知道了。”

    我转念一想,把衣服披在了父亲的身上,起身看着父亲熟睡的模样,心里不禁百感交集,从前父亲是那样高大,现在却是这样。

    打开门,我望着天上的星空,儿时因为战乱,因为水旱蝗灾,颗粒无几,我和父亲母亲一起逃荒的情景,内心五味杂陈,现在家乡还算平和,不起风浪,但眼前的星空是那样的壮阔和深邃。

    四周静静的,忽然听见屋里有声音,我赶紧往屋里走去,迎着月色看见母亲把煤油灯给弄洒了,正颤抖着手去捡,我直接扶起母亲坐在床边,蹲下身,弯腰把灯捡起来,又往里面倒了点灯油。

    “夜深了,您早点睡吧!”

    “唉!人老了,身体也不怎么好使唤了。”

    “您啊,就是要多休息。”

    给母亲盖好被子,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月亮,不禁感慨今夜的月色好美!

    夜的宁静,真是浪漫而又凄清,摇曳的灯火,点亮了我此刻落寞的心情。

    一天夜里,父亲突然不见了,我和母亲心急如焚,母亲腿脚不好,我搀扶着她,一块去找。

    我们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累的气喘吁吁的,此刻的我们就像迷途的羔羊,父亲的走失无疑是很大的伤痛,母亲抬起衣袖擦擦眼角的泪水,继续寻找着。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空气中弥漫着雾气,身侧是流水的声音,清脆悦耳,只是此时没有心情去倾听了。在朦胧中我好像看见了父亲,于是我松开了母亲的手,快步走向父亲,看见他在一家饭店门口转悠,过了一会儿母亲也到了,母亲泪眼汪汪的看着父亲,害怕他出事。此刻,我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仿佛久别重逢的挚友,是深刻的,卷恋的,担忧的,不舍的。

    我和母亲对父亲都有很深的感情,父亲此刻很脆弱,很容易受到伤害,所以我们更加爱护他,保护他,让他不要受到伤害,成为了我和母亲的一项重要任务。

    母亲给父亲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掸去他身上的灰尘,给他整理整理衣服,眼睛深情的望着父亲,好像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这一刻我才知道,父亲仍然是我和母亲的支柱,是我们的精神的栖息地,只有家是完整的,做得一切才变得更加有意义!

    母亲在父亲的右侧,我则在父亲左侧,在月色的印衬下,我们一步一趋地走在那条我曾驻足过的街道——凤街。快要走完这条街,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饭店,牌子上刻着几个大字“幸福饭店”,心下了然。

    月色朦胧,街尾牌坊处,灯笼高挂,三影成型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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