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

  你问我朋友圈？哦，你看吧，某人在孟买印度门与美女合影，某人拍的新西兰皇后镇湛蓝天空，对，还有某人图片里一杯星巴克，背景是隐约的方向盘，下面识货的留言说S65，S65什么东西？我假装懂得，翘着大拇指赞一个。你看，某人晒的早餐，山竹，牛油果，无花果，黑莓，自制蔓越，海苔饼干，千层蛋糕，鸡头米粥，放在精致的餐具里，配几页鲜绿嫣红的植物，据说一把汤勺也值数百，还有上万一套的锅具，各种烤箱设备，阳光温暖地映在有精巧花纹的餐桌上；还有某人，在柔和光影里，吃一份价值998元的战斧牛排。对，这就是我的朋友圈，我也会花50元买一小瓶蕈油，下一碗面条，配上两三个文字，偶尔喝到瓶好酒，也必将商标拍得清清楚楚，放在朋友圈显眼的位置。

  其实，现实生活中我的朋友圈是这样的：我的同事穿着统一的环卫服，淡绿底色，配黄色反光条，骑着辆蓝色三轮车，拿着扫把打扫街道，或拖着一只只满仓的垃圾桶，将垃圾装进汽车翻斗。他们大多头发花白，纵横的皱纹肆无忌惮地在他们脸上蔓延。

  前阵子招商城的宋某在凌晨被汽车撞了，车逃逸，伤还没好呢，这边又有保洁工被撞伤了肋骨，吃饭时，那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在说叨，车头上有把鱼叉图案的汽车高档不？刚才一个女人在快车道上往外扔橙子皮，和一团洁白的纸巾，用环卫行业的行话，这叫车窗垃圾，若被管理人员看到，是要扣扫地阿姨的分的，为了不被扣分，他们只能穿过车流，去捡那些垃圾，不惜冒被撞的风险。她们在说，那些开小车的，真没素质。也是，这一天天的，有多少环卫工为了一张餐巾纸倒在车轮下了？

  还是说我的朋友圈吧，就今天，凌晨2:30，我的环卫搭档老林(我不知道他名字，也不知到底姓凌还是姓林，姑且当是林吧！)爬上车，给我递上根烟时说不对，鼻子出血了，暗夜里，借着手机的光，看到他一手的血。六七十岁的老人到底有多弱？靠在座椅背上，嘴里念叨着，不灵光哉（颜市俗语，不好了。），要是今朝的活不能做可就糟糙了！我担心地问他，要不去医院看看？老林说不用，我复杂地想，他多半没买医疗保险，这病，没达到让他舍得钱去医院的程度。深秋的夜好凉，静默了半小时，老林说，干活吧，没事了，唉，今天白白早出来半个钟头了。六七十岁的老人有多强？我看着他蹒跚着拖那几个沉重的垃圾桶，我在想，他明天还能正常上班吧？嘴上只能叮嘱他下班后好好休息，也明白着，他担心的不是今天，他怕的是今天请假，往后单位会辞退他。

  我的朋友圈要这样写，今天二点出门上班，16:55下班，18:25到家，自己动手煮一碗面条，奢侈地放上些蕈油。

  可我偏发几张路边绚丽的野花，即将收获的水稻，我会说，等到花都谢了，这太阳还不出来？我会写上，自己煮的面条，真鲜美。

  对了，我要写的是光荣与荣光，我没写错，从小我就被教育着，劳动最光荣，那么环卫工的劳动，似乎是光荣中的光荣，可惜，如今的年轻人都很谦逊，把这份光荣拱手给了父辈爷爷辈年纪的年长者，这些老人们，却之不恭啊！

  荣光呢？就在暗夜里喧杂的音乐里闪耀，觥筹交错间的恍惚，烹饪精致的菜肴，远处的风景，或是一张恰到好处的牌。

    小时候的光荣似乎还在，他们都在说，环卫工人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说的真好，这不就是光荣的另一种解释吗？或许我们可以让老林他们退下光荣的位置，那群体力日衰的光荣可敬的人，他们占用了太多年轻一辈的就业岗位了，直到鼻血染红了脸面也不肯放弃，拼了老命霸占着工作，做的未免太过份了一点。

  可惜我在听说尊敬这词时，我竟想到另一个词来，敬而远之，真有点大煞风景。

  田野边，那一朵野花真美，在那片金黄水稻边缘，在漫天荣光里，对，满溢的荣光。那片金黄的另一边，一抺霞光，穿透薄雾，隐隐擦亮了天际。对，风光无限好，这一段，才是我准备发在朋友圈的字，前面的东西，净是我瞎扯，千万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