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一个平常的夜晚,按照平常的流程,我开始睡觉前的洗脚,入盆后发现自己当晚的双腿有点特别,腿上的肉用手指按上去就有个凹陷,慢慢才会消失,就像今天用途广泛的记忆海绵,我还十分惊奇。当天夜里睡梦间,我的双腿被父母的四手按了数次,原来他们也惊奇,顿觉异禀初现,等着天亮去改变世界。次日天还没亮,我已在直奔市医院的路上。
这是我第一次到市医院,一个星期后我战胜疾病,离开医院,那时就认为这个地方等同于疼痛,以后再也不来了。就像两个小孩在打架结束以后,意犹未尽,喜欢留下一句恐吓性的语言,以让对方在遭受肉体伤害之后还要继续饱受精神摧残,又或是嘴上还不服输的那位过一下嘴瘾。但此情此景,换个场景,气氛马上会变得友善起来——不要让我在“医院”里遇到你。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你看,二十多年在这里仅隔着一个自然段,时间飞快的让你猝不及防,我招谁惹谁了就这么长大了。我们的长大,预示着长辈的衰老。我又到了市医院,这次是衰老的奶奶在战斗,让我再次深感时间的猝不及防,时间就是一个背后推手,让奶奶差点摔倒。我到医院时,已有家人在团团守候,有的已经连续熬了几个通宵,无论在精神上和身体上,我都想用烂俗的一句话表达一下:奶奶,加油!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病房的楼层层高较低,打开电梯似乎空气比电梯内还压抑。每一层楼划分成间间相同的病房,每间病房又划分成张张相同的病床,每张病床躺着个个不同的病人,我想到拥挤有序的蜂巢,而蜂巢外面忙乱的蜜蜂,就是病人家属、护士等。过道上的病床无论何时总有人把守,经常有重病人从旁边被推向不远处的急救室,这让他一天可以和死亡擦身而过好几次。没有占到病床的人,总是以各种疲惫的姿态让自己的身体舒服起来,给我一个支点,我自己就是一架杠杆。
这让我像是回到求学年代的火车站,车站流动的人总是那么有活力,静止的人总是那么疲惫不堪,同时压抑的空气中,混杂人味,饭味和各种不知来源的气味,连气味都十分相似。当然,消极一点说,医院和车站的共同点还有一个,可能还是离别之地。我看见急救病房的门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大嘴,一张一合,经常有生命被他吞噬。只要有病人往里面推,随后,门口又像是一个磁极把一群家属吸引过来,等待的结果会直接在他们的脸上表达。每天都有好几拨人,急救室门口是每个家族难得的聚会场所。
两千多年前的一天,孔子面朝河流,想的不是春暖花开,感叹的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两千多年后的一个早上,鲁迅先生在三味书屋的硬木书桌上刻下了个“早”字,在刻“早”字的过程中,时间已在不舍昼夜。
我在很早就知道一些关于时间的飞逝及珍贵的描述,它如马(白驹过隙),如箭(光阴似箭),如金(一寸光阴一寸金)等。然而我们在流逝的时间中忙碌,忙碌得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指缝太宽,时光太瘦。当衰老发生时,头顶的白发越来越多,黑发越来越少,故乡的陌生人越来越多,熟人越来越少。光阴之箭飞出许久,才突然意识到它已经离开了弦,所以村上春树说: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衰老是生活在流逝时间中最好的闹钟,它可以提醒你时间在不舍昼夜。
四千年以后,人类该如何进行时间管理?还是已经得到永生?那时的孔子又会如何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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