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电话

早上起来，头晕发烧还带着嗓子也沙哑起来。但即使这样苏灿依然像往常一样洗漱、化妆、准备去上班，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突然电话铃响了，她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给她打电话了。是陌生来电。

她本是不想接的，但不知道怎么了，还是接通了电话，她没有率先说话，而是静静的等待对面先发出声音。

“喂？”这是一个40多岁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沧桑，声音有气无力的像是阴间的孤魂发出来的。

苏灿被这个声音吓到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没有说话。

“请问你是医生吗？”

“医生？”苏灿感到十分纳闷，虽然她以前确实有想当医生的梦想，但现在的她只是一家小公司里的普通文员，和医生这个职业相差甚远。

“哦，你好，是这样的，我叫宋杰，是XX市XX乡XX村的，我的母亲现在XX市医院，她得了胃癌已经住院3个月了，最近这几天她都是处于昏迷状态偶尔清醒。医生说她已经不行了，她很痛苦，但是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等一下。你好，不好意思，你说了这么多，但我也帮不了你的母亲，我不是医生。”苏灿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她不是医生，帮不了他。

“哦，你不是医生啊！哦。哦。不好意思，但是请你听我说完好吗？是这样的，我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我跪在她的病床前哭着说‘妈，你就去吧，不要担心我们，放手去吧’。可是她还是不肯走哇，她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眼角流出泪来，她真的很痛苦啊！”电话那头的男子说着哽咽了起来。“昨天母亲说想吃炒土豆丝，我上街给她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老道士，他拦住我问我家里是否有濒死之人不肯离去，我当时就被吓到了。虽然我一向是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但他说的这么确定我还是将信将疑的点头，他说只要50块钱就告诉我怎样让老太太放手，结束痛苦。我是真的希望母亲可以不要在继续痛苦下去了啊！我毫不犹豫的把钱给他，他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说打这个电话就可以帮助我母亲。回到医院我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相信那老道士的话了呢！但是我还是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尝试一下，所以你看，我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老道士给你一个陌生号码，你都不知道是谁你就打过来了，说我可以帮助你的母亲？”

“是的。”

苏灿觉得很不可思议，多么荒谬啊！这不会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方式打给她了吧！她本无意再与这个人继续纠缠，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个土豆丝你给她买了吗？”

“什么？哦哦哦，土豆丝我买了，但昨天晚上她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之后就又睡着了。老太太半夜里醒来了几次，每次都会胡言乱语，并且我知道她很痛苦，但她放不下啊。”那男子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了。

“这样啊。”苏灿也跟着有些难过，但她清理了一下嗓子又继续说道：“但是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医生，帮不了你们。”

“哦。”

“我想一定是那个老道士骗了你吧。不好意思，再见。”

她挂电话那一刹那，对面那人仿佛还要说些什么，但已经晚了。

挂了电话之后苏灿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上班了，最终还是请了一天假。

喝了药，准备好好睡一觉，把所有烦心事都忘掉，明天还会和往常一样。

多么感人的母子情啊！躺在床上的她不禁这样想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沉沉的睡去。

在梦中她回到了小时候，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已经很久不敢回忆小时候了。

醒来时她摸了摸眼角竟然还挂着泪水。

突然电话又响了，还是早上那个陌生电话。

“你好，我是前面给你打过电话的，我叫宋杰。”

“嗯，你好，还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不好意思，早上我没有说清楚，其实那个老道士还告诉我说要让我母亲对着电话那头忏悔，就是对你忏悔，但是老太太她现在神志不清的，我可以代替她进行忏悔吗？”

苏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对着我忏悔？可是我都不认识你们啊。再说，忏悔这种事情不应该是隐私吗，怎么可以随便对别人说呢！”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希望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可以吗？”

苏灿本打算再一次拒绝，可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开始说话了。

“对不起，将近20年了，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真的对不起。”

苏灿有些犹豫。“那，那你说吧。”

“谢谢，谢谢你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但是从她上大学毕业后就离开了我们，现在算也有快有20年了吧。我妈妈她重男轻女啊，在我妹妹很小的时候就让她吃了很多的苦，我对她也不好什么事也都让她干。但我妹妹她很争气啊，学习成绩非常好应该可以到北京去上学呢。但那个时候我们家里比较困难，我复读了两年，那个时候也在上大学，母亲就听了村里人的话逼着我妹妹改了她的志愿，填报了离家近、给奖学金多的学校。我妹妹哭了三天啊，她跪在地上求我爸爸，但是家里是我妈妈说了算的，我爸爸管不了也不想管。后来我妹妹大学毕业了在城里不好找工作，我妈妈想让她来村里当官，这样我们家里也有靠山，村里人也就不敢随便欺负他们了。我妹妹她不愿意啊，她哭着喊着说：‘为什么你们花光了所有的钱在城里给我哥买了房，却让我回来伺候你们啊！同样是孩子，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啊！’。第二天她就悄悄走了，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我妈妈当时也生气，不让我们联系妹妹。等到后来，再想联系却再也联系不到了。哎！但是我妈妈她现在年纪大了越来越后悔觉得很对不起妹妹，可再也没有机会得到谅解了。不瞒你说，自从我有了女儿以后，我有时候想起我妹妹都觉得以前真的很对不起她啊！”

对面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擦眼泪，然后又继续说到：“谢谢你啊，听我说了这么多。”

“嗯，没关系。”

又是一阵停顿。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

“嗯，没关系。祝你们好运。”

“那。那，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后，苏灿擦了擦鼻涕眼泪，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饭呢，便炒了自己的拿手菜，将一半放进保温盒里。

吃过饭后苏灿赶去了机场，在飞机上她看着外面的白云，她又回想起了小时候，只是这次没有眼泪，她的嘴角挂着微笑。

病房门口，她犹豫着打开了房门，宋杰看着她先是一愣，又看了看老太太，就走出了房间。

病房里只有她和她。

老太太看到她后有些激动。

苏灿微笑着上前帮她掖好被子，坐下来从包里取出了保温盒，里面是她自己炒的土豆丝，然后一口一口的喂给面前这位满脸慈爱与愧疚的老太太。老太太吃了一些之后实在吃不下去了，苏灿笑着说：“好了，不要嘴馋了，一会儿又该难受了。”

老太太的眼泪突然决堤一般涌了出来，似要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灿灿，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原谅我好吗？灿灿，可不可以原谅妈妈？”

那筑起了20年的壁垒终于在这一刻崩塌，苏灿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声喊道：“妈，妈妈！我不怪你了，我早就想不怪你了啊！妈，妈妈。”

半夜，苏灿站在窗边编辑着请假的短信。病房里，老太太终于微笑着合上了眼睛。

参加完葬礼后，苏灿又回到了自己那一个人的家，日子还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但，又好像有了一些区别。

她的心得到了救赎。